凉面赋格曲
2023年08月11日
字数:1,051
版次:04
刘本本
夏天的一个中午,妻子做了顿凉面,美美咥了两大碗,还不忍放下筷子,嚷嚷着让妻子再拌半碗。“想吃了明天再做。”妻子一面嗔怪,一面收拾碗筷。我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咂摸回味老家麦黄天吃凉面的情形。
关山脚下的韩店一带,麦子黄了,有吃凉面的习惯。记得生产队时期,许多山台地还不是后来的梯田,适宜种麦子的地块不多,而且按工分分口粮。家里只有父母挣工分,我们弟兄年龄小,不能帮着挣工分,工分少,自然分不了多少麦子。
望着地里翻滚的金色麦浪,“抠门”的母亲来了心劲,大方地挖出精打细算留在面柜底的白面,泼泼洒洒张罗擀面。“嗵嗵嗵”,揉好的面砣在母亲有力的手中,软和柔顺,缠在擀面杖上,卷起推开,滚来滚去几个来回,一张又大又薄的面展现在案板上,然后卷起晾在早已扫得干干净净的上房地上,腾出案板擀下一张面,这时的上房弥散着淡淡的面香。待后一张擀成,拿擀杖卷来晾着的那张,母亲娴熟地将两张沓在一起,先对半折叠,再对角折叠,切刀搭在直角的一侧,左手压面,右手握刀,一刀一道。母亲切长面,宽细自如,笔直流畅,像搭上尺子用刀划。三五刀一把,随手提起放在案板一边,等待下锅。
拌凉面最奢侈的就是老黄瓜,其翠黄皮,粗壮,黄瓜味实足(今天不管什么样的黄瓜也吃不出万泉的黄瓜味)。夏天,万泉人在自行车后的捎货架上绑两根短木棍,左右挂上箩筐,装上黄瓜、西红柿、辣子、茄子等,蹬上满载的自行车,去远近逢集的乡镇赶集。母亲用买来的黄瓜,擦成丝,当拌菜。又从园子里挖几个新蒜头,剥皮捣成蒜泥,锅里热上胡麻油,浇在蒜泥上,叫油泼蒜。再滴些熟油在案板上,捞出锅里的长面,晾在案板上,用筷子挑一挑抖一抖,让长面粘上案板上的油滴,又快速降温防止黏成疙瘩。这样做出来的凉面,吃起来又香又劲道,再顺手夹一撮黄瓜丝、剜一勺油泼蒜和油泼辣子,筷子翻来覆去搅几下,色香味诱人。一家人在厨房门槛、房檐下的石阶或矮柴墩上随便一坐,端着顶住额头的大碗,“扑腾扑腾”,一片响亮地吃面声。
我和妻子到城里生活三十多年了,没有丢掉老家吃凉面的传统,偶尔也会做一顿凉面。现在晾凉面时,案板上滴的油比过去多,凉面更香。拌菜,有鲜肉炒的臊子、鸡蛋炒西红柿、凉粉,有最接近过去万泉黄瓜的地黄瓜丝、炒韭菜、油泼辣子和油泼蒜。下饭菜,有小葱水萝卜、葱拌耳丝、蒜泥茄子和炒豆角,满满当当一大桌。
打了几个饱嗝儿,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情不自已地哼起《凉面歌》:“三伏那个太阳唉/热死那个人儿哟/凉面呀晾了一案板/汗渍渍儿满眼的喜欢/黄瓜丝儿呀凉粉条儿呀/油泼辣子哟/红过熟油激的蒜/臊子抓了鬃嗨/韭菜拌面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