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长江

　　正月里，除了贴对联、挂灯笼，母亲还要挑选两根粗壮的大葱，用红纸条拦腰缠上，再系上一根红丝线绳，悬挂于窗户钩上，寓意新的一年日子葱郁，幸福长久。
　　我知道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为春天热身。
　　年后回家，我看见老屋的窗台上，一个破旧搪瓷洗脸盆里，母亲装上田园土一棵一棵插满了大葱，母亲说：“秋天起的干葱，开春之后水分尽失，如果不把它栽在土里，过一段时间就会干枯烂掉，那多可惜啊！”
　　果然，盆里的那些大葱们遇见泥土，冬眠的梦开始渐渐苏醒。还有去年入冬前从菜园里移栽过来的一泡沫箱芹菜也悄悄泛起了新叶，水水灵灵，翠绿欲滴，再过几天就能采摘了。母亲一边喷水一边说：“下次你早点来，咱们一起包芹菜馅的饺子吃。”
　　最有创意的是母亲挑选了一个出了樱子的萝卜，砍去尾部，留下半个萝卜头用刀挖空，挑选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白菜脑瓜，放在空心萝卜碗里，盛上水，吊在房梁上。那是母亲制作的报春花，我曾怀疑地问母亲：“跟谁学的啊，这能行吗？萝卜白菜都被切得伤痕累累的，怎么会开花呢？”
　　母亲笑着对我说：“你就瞧好吧，等开花时我给你看看，你就会喜欢的！”一天晚上，母亲用姐姐给她新置办的手机给我发来图片，她的萝卜白菜报春花相继发芽抽蕾，上面冒出白菜花，下面钻出萝卜花，白菜花黄，萝卜花白，黄白相映甚是好看。
　　我们北方平房，一般都是两间火炕。到了立春节气，母亲就在炕稍用砖砌起一块苗床，倒上两篮子沙土，掺点农家灰肥，然后把那些纸包纸裹的地瓜宝宝，一个又一个均匀地埋在育苗床里，喷洒上水，潮乎乎的，顿时满屋子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育苗床的边边角角，再撒上一些茄子、辣椒、西红柿的种子，母亲希望能早早育上秧苗，好早早吃上新鲜的蔬菜。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辈子身为农民的母亲是最熟悉这个道理的，所以还没出正月她就开始谋划着自家春天的蓝图。那五亩责任田哪块地种玉米，哪块地种花生，哪块地种黄豆、谷子，哪块地需要多少种子和化肥，她都熟稔于心，计算得清清楚楚。
　　春播备耕早动手，精选良种夺丰收。去年邻居大伯家的花生获得了好的收成，母亲就买了他家那样的花生种，好像宝贝似的放在立柜顶箱上，闲暇的时候坐在炕头上剥几把花生种。黄豆种是去年前院二小家的黄豆，粒大圆润，豆荚密实，她相中了，就用自己家的黄豆换了二十斤种子，也一并在炕上精心挑选。至于玉米种子那是母亲听了镇里的科普之冬讲座，经专家介绍的适合我们当地土壤和气候，据说棒大粒满，是抗病高产的新品种。
　　律回春晖渐，万象始更新。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苗床里的地瓜秧破土萌发长出嫩芽，一盆大葱，一箱芹菜在灿烂的阳光下郁郁葱葱，茄子、辣椒、西红柿的小苗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大家依偎在一起茁壮成长着。吊起来的那束白菜萝卜报春花，花开艳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母亲暖春的日子里我仿佛看见春姑娘戴着五彩的花环，着一身新绿，唱一曲春天的歌谣缓缓地向我们走来，春天是母亲的，也是我们每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