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翼

　　曾经，银川城距离我们很远，到县城汽车站坐上班车，除非看病，“走银川”是一件颇有几分神秘而风光的事。走银川的大班车司机口才和技术都一流，有位姓海的师傅口碑特好，身体倍棒，对谁都笑呵呵，胆大手稳，虽然乘客偶尔免不了本能的一声惊呼，可下次照样坐这趟车，因为放心。
　　没有上高速之前，在县乡道路上随时可以停车拉人，不用讲价，什么地方什么价码，从车站上车和从哪个梁峁岔路口上车能差着几块钱，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不掰扯。海师傅的油香挂在驾驶座顶端，胡麻油、小麦面，一路芳香。
　　有老人小孩临时有个解手的，海师傅开句玩笑骂一句“忍着”，没多久准会在安全的路边停下来，“大家有啥事抓紧时间下去办，后面上高速就不能停车了”。呼呼啦啦有事没事的都下去一大群，有那烟瘾大的赶紧捻出一根过滤嘴来点上，有想给海师让一根的，被摆手拒绝了，“我回家抽老汉烟”。
　　坐大班车最有意味的，是可以通过车窗看到外面流动的风景，从乡村到城市，从县城到市里，“走州过县”，直到一猛子扎紧人来人往的省会大银川。一路是变化，也是不变。家家户户的房顶子样式不一样，从南到北的屋顶越来越平，楼房越来越高，羊群越来越少，黄沙和绿树参差错落、时隐时现。有那好奇的少年在路边倚着树干数着来来往往的大班车、手扶拖拉机、自行车和“桑塔纳”，也有事事了然的老人家们围成一堆背对大路下棋聊天，偶尔闪过一家“三营餐厅”，那油乎乎绵软软香喷喷的炒面片如在目前，馋虫蠕动，赶紧闭眼。
　　班车里的人们容易熟络，不管之前熟不熟的，上了车，都是一车之人，司机一开腔，坐在驾驶座后面的老熟人一搭腔，旁边人一调侃，话题开启，笑果也就慢慢来了。多少段子典故民间轶事就这么悄悄话大喊着说，谁也不怕被谁听了去。无非是说，哪里人没见过世面，说那火车跟班车一样，要是站起来跑，不知道能有多快；要么，就是哪个乡的干部新买了自行车，下坡刹车失灵，没办法只好大声喊，“我是某某乡乡长，车子没闸了，亲戚你小心着”，之类。凑巧，有时被传笑话的那主人也在车上，确是不辩解不辟谣不争论，跟着嘿嘿呵呵地笑一路。
　　那时候的银川城还很安静，火车站是安静的，汽车站是安静的，宁大老校区、宁夏农科院、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也都是比较安静的。就连入夜时分路边围着听唱秦腔的，还有偶尔有歌声飘出的卡拉0k小房间，也是安静的。安静得不如大班车一声鸣笛，把人从浮想联翩中拉回到霓虹闪烁里。
　　下车前记得和海师傅盯对一声，明天早上九点整，在南门汽车站门口，还是这趟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