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路过小区巷口，一位老农守着竹篮在卖蚕豆，竹篾的缝隙间还卡着几片翠绿的叶子。只见他熟练地用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搓，“噗”的一声，豆荚应声裂开，几粒绿得发亮的蚕豆滚落而出。老农笑着说道：“新摘的，甜得很。”一旁，青灰色的蚕豆荚堆成了小山。我询问了价格后，决定买未剥开的。倒不是图便宜，而是记得母亲曾说过：“蚕豆自己剥的香。”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在儿时的记忆里，蚕豆总是以一种质朴而生动的姿态生长着。蚕豆是跨年生的作物，秋播刚结束，母亲便在房前屋后、菜园的篱笆旁种下蚕豆。待到来年，当春风还带着些许寒意，蚕豆便迫不及待地从泥土中探出头来。在阳光的轻抚下，它们渐渐舒展着嫩绿的叶片，叶片呈椭圆形，边缘略有锯齿，翠绿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随着气温升高，蚕豆的茎干愈发粗壮，叶片愈发繁茂。到了暮春时节，蚕豆的枝头绽放出淡雅的小花。几片细长的萼片小心翼翼地托着蝶形花冠，白色或淡紫色的花瓣上，中间镶嵌着几抹深紫色的斑点，这些花朵并不张扬，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蚕豆花凋谢后，果实悄然孕育。起初，蚕豆荚青涩而娇小，表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绒毛，恰如婴儿娇嫩的肌肤。渐渐地，蚕豆荚长大，变得饱满而厚实，形状扁平，像一个个小巧的月牙儿，静静地挂在枝头。透过薄薄的豆荚，可以看到里面排列整齐的蚕豆，它们紧紧依偎在一起。豆荚一日日鼓胀，从柳叶形长成小舟状，青灰色的外衣泛着釉质的光，呈现出深绿色。这时，我和小伙伴们总会忍不住去“偷采”，嚼在嘴里脆嫩多汁，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还混着草的青涩气息。
　　母亲从田间劳作回来，时常会顺手拔几棵蚕豆带回家。剥蚕豆的过程十分简单，只需捏住豆荚的两头，轻轻一扭，几颗扁扁的蚕豆便滚落出来。不过，豆荚内侧生着一层细密的绒毛，沾到手上会发黏。有时用力过猛，豆粒还会像弹珠般蹦出去。
　　清炒蚕豆是最简单的做法。母亲将剥好的蚕豆洗净，放入热油锅中，加入适量的盐，快速翻炒几下，便可出锅。此时的蚕豆色泽鲜绿，口感脆嫩，清甜的汁液在齿间流淌。有时，母亲还会拔几把野竹笋，切成丁，与蚕豆一起炒。竹笋的爽脆与蚕豆的鲜嫩相互交融，飘逸着山野的气息。
　　蚕豆老了，便有了另一种独特的滋味。蚕豆去皮后晒干保存，吃的时候提前泡发，仿佛又恢复了青春的模样。母亲常用来炒鸡蛋，炒好的蚕豆绵软如泥，与金黄的鸡蛋搭配，色泽诱人。
　　夏夜，村里人喜欢来到村口乘凉，小伙伴们一边分享自家炒好的蚕豆，一边听大人讲故事。那清脆的咀嚼声和欢快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炎炎夏日，就在这份愉悦中不知不觉地溜走了，那份纯真的快乐至今仍让我难以忘怀。
　　每当我吃着蚕豆时，家乡的味道便如同潺潺的溪流，流进了我的心里。我忽然明白，蚕豆不仅是一种舌尖上的美味，更承载着乡村的烟火气与人情味，那是岁月无法磨灭的珍贵记忆。
　　（唐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