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雪
2025年01月08日
字数:1,168
版次:04
刘 峰
“簌簌,簌簌……”雪,下了一整夜。不用看,雪,是大雪——单凭听,就知道,雪下如羽,好大好大。
河川在村前。雪声,宛如一道看不见的帘子,直接掩盖了河水的声音。冬日,虽然水瘦,但仍可听见水流的声音,潺潺不绝于耳,但此夜,却只听见雪的声音,水声听不见了;雪,充盈了整个村庄,如风拂莎草,让人的思绪如烟,飘得好远、好远。
竟不知东方之既白。
白雪映窗,窗含白雪,那白,是天光,也是雪光,天光加上雪光,是雪停之后,一窗的亮白。一颗心,顿生莫名的欢喜,于是披衣起床,推开门,孑然踱向旷野。
雪,让乡间阒寂,弥散着一种清冽的香气。目之所及,一只鸟也不见,炊烟不飘,无一丝人迹,无一点小兽的影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概就是此种境界吧。雪光,让天色亮堂了。天,经冬雪的洗濯,蓝得透明、素净、空灵,仿佛一眼就可见底。事实上,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蓝,还是蓝,蓝得无痕,了无影踪,让你什么也看不见。
这古老而新鲜的雪!
走近河川,唯见河川一片粉白。菰蒲负雪,芦荻皆白,一丛丛,一蓬蓬,高高矮矮,粉琢玉砌,不见风动,不见影摇,清冷、坚瘦、枯硬;时间,因之静止,封冻、空白、苍凉。人,朝河川走,仿佛正走向一种蛮荒、一种亘古、一种原始。咯吱,咯吱——脚步声很清晰,在空旷里放大,不断放大,如一片断瓦贴水飞行在湖面,一声一声,敲在心坎。
河川已结冰。
一色的碧青、坚硬、透明。冰,结出了水的颜色,一川水的质地。积雪,积在冰河之上,这儿一堆,那儿一坨,形态不一,面貌各异,使人产生无限联想,想起蛮荒时代,想起那些古老的冰川,想起一些被月光漂白的梦。
就在昨夜,从天而降的雪,一部分坠入河流,被水卷向远方;一部分止于水,化成冰;而另一部分,则偎在冰上。雪,因这一条河,形态各异,气象万千,天然去雕饰,皆是冬日的杰作。
踏冰而行,仿佛走向忘川,仿佛踩着一面透明的玻璃,仿佛踅入一片虚无。晨光,将人的影子投在冰上,斜斜的、长长的、淡淡的。一种空灵之感,渐渐油然而生,让人抵达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弯弯曲曲的河道,因水日夜不停地流动,从而形成走势、时空、远方。河道之上,芦荻菰蒲等水生植物,连同冰上的大大小小的积雪,它们一道向东迤逦、绵延、伸展,形成冬野特有的广袤。
雪,是另一种水痕!
俯身,将耳朵贴近冰河,可听见河流的幽微之音,它们不是没有流淌,而是趋于一种沉静、一种缓慢、一种淡漠;那声音,细细的、柔柔的、轻轻的,与被河水梳理得很柔顺的水草的摇摆,连同一串串珍珠般的气泡浮起,一起传入耳膜,直触人的心灵,让人心柔软,滋生静美的情愫。
再屏息俯听,有一些更微茫的声音,正顺着川流幽暗处而来,那是河流的远方,也是梦的远方。
恍惚间,旭日升起在东方地平线,河川被暖色调笼罩,有橙红,有绯红,有紫红,仿佛燃烧了起来。
一川雪,是一川沉静的光阴;一川雪,注定是一川清冷的苍茫;一川雪,总会迎来一川青绿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