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秦川

　　立冬以后，父亲便开始忙碌起来。那几天，他都在做同一件事：将那些生长了一个秋天的萝卜，一个个从泥土里拔出来，整齐地排列在田间地头。
　　那些浸润着泥土香味的萝卜，大多长相饱满，粗壮，厚实，白里带青。在萝卜挺拔翠绿的叶子上面，还沾着几滴可爱的小露珠，它们顺着叶子的纹路，一路向下，跳跃着，翻滚着，最后滴落在泥土当中。
　　拔萝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扎根很深，拔出来并不容易。所以，在做这件事情时，父亲喜欢在某一个带霜的早晨，或是刚刚下过一场冷雨的午后，这时的土地潮湿绵软，拔起来毫不费力。唯一遗憾的，是每次都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样，父亲的两个裤腿和双手，都沾满了泥巴。不过，父亲全然不顾泥巴脏了手脚，他被那些长相结实，分量十足的萝卜吸引着，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刻不停地拔着萝卜。
　　待所有的萝卜全拔出来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地里挖一方窖坑，将那些萝卜埋到土里。土坑不能挖得太深，也不能挖得太浅。太深，取出来时不太容易；太浅，萝卜则容易被冻坏。父亲一个人，也不需要我们给他当下手，从早挖到晚，最后，一个四四方方、不深不浅的窖藏坑便挖好了。然后，便是将萝卜一个一个搬运到那个大坑里。这时，我们全家同时上阵，有的提筐，有的端盆，将那些萝卜送到父亲的身旁。父亲会将萝卜按大小个排例，头朝下根朝上，将它们簇拥在一起。
　　待所有的萝卜全都摆放好后，再将先前挖出的土进行回填。最后，再在土面覆盖上早已风干的玉米杆，这项工程才算大功告吉。这一土坑里的所有萝卜，是全家人过冬时可食用的蔬菜之一。
　　种萝卜和挖土坑是父亲的活，而用萝卜做菜，则是母亲主要的任务。我总觉得，这项任务比起父亲的那些体力活，更加考验一个人的本领。因为，每天拿萝卜做菜，而且还不能经常重复。
　　母亲，显然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虽然在做法上，母亲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她会经常别出心裁地给萝卜中加入一些辅料，比如一根香葱或两棵香菜；亦或者一筷头香油或半勺油泼辣子。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辅料，它们经常会让平淡无奇的萝卜吃起来别具一番滋味。
　　有一次，读到梁实秋写的《萝卜汤的启示》：“揭开瓦钵盖，热气冒三丈，每人舀一小碗。喔，真好吃，排骨酥烂而未成渣，萝卜煮透而未变泥，汤呢？热、浓、香、稠。”看来，人们都对萝卜喜欢得紧。
　　陆游在《书壁二首其二》中曰：“炊粟犹支日，藏蔬可御冬。”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储一窖萝卜过冬，如板桥先生那样，“青菜萝卜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也不失一种风雅和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