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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黄了
2023年07月31日
字数:1,457
版次:04

刘本本


  麦子黄了!
  天大的命令。麦子黄时,关山脚下的郑河、韩店和永宁一带,常闹白雨(雷阵雨)。猝然一阵乒乒乓乓的冷子(冰雹),金灿灿的希望瞬间就是唉声叹气的绝望。说收麦是龙口夺粮,确有真实痛切的来由。记得早在生产队时期,我给在荒坪梁割麦中午回不了家的父亲送饭,见地里铺着厚厚一层饱满的麦粒,割麦的人个个蔫头耷拉,比挨了冷子打的麦子还没精神。父亲叮嘱我,不要急着回去,到地里刨麦去。很快,从割过的麦茬中刨满一瓦罐,又脱下自己的汗衫,扎住袖口,灌满两个袖筒。多么无奈而伤心的收获啊!我有点兴冲冲地背着刨来的麦子回家,母亲舀了一桶水,淘洗净麦子上的泥土,晾晒到笸篮里。边搅着晒边念叨,“今年数荒坪梁上麦子长得好,黄的也早,让冷子打了个白没啥。龙王爷收了!”母亲提到的龙王爷,供祀在韩店西门我们村上屲沟儿庙宇里,传说掌管行云施雨。因此,在七月十二龙王爷生日,村里常跑庙上的长者,早早打开庙门,清扫庙院,擦净供桌祭器,迎接宰羊祭祀的热闹和袅袅不绝的香烟。进庙门,抬头正中是龙王爷端正俊朗的塑像。顶上横匾:风调雨顺。金字底色,蒙着不知多少年香烟祈求的熏染。风调雨顺,是庄稼人最大的心愿,也是最满足的幸福。
  麦子黄了!
  火热的风吹过麦田,金色的麦浪在白晃晃的阳光下,翻滚舒卷,粗壮的麦穗,摇头晃脑,撞响农人的急迫。人们放下手头原有活计,赶紧到集上买刃子、磨石,收拾好割麦的肘肘子(割麦的镰刀,七八寸长方形木条上凿眼,镶上上翘的木把,形似“7”,也像人弯起胳膊肘的样子,然后在没凿眼的一头面对的背面钉上夹刃子的扁铁牙钉,这就是肘肘子。也有人用铁镰刀,笨拙木讷,没有肘肘子灵巧快捷。),拉上架子车,匹好骡马的驮鞍,风急火燎,上地割麦。进了麦田就像扑入金色的海洋,只听“嚓一嚓一嚓”,肘肘子挥舞
  出的劲头儿,像一波又一波浪花,拍打着汗流浃背的身板,合唱起喜悦的丰收曲。风风火火割了半晌午,才有人抬起胳膊,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伸伸腰板,望一眼麦田,又弯下身子,左手抓麦杆,右手握紧镰,用力往怀里一拉,“嚓一嚓”齐刷刷一大把麦子,勾在镰刀怀里,转身放在打好的麦腰上,这样的三两把就是一捆。韩店人把一捆麦子叫一点。壮实的麦点,一点挨一点,或立或躺,密密麻麻一地。这时不会割麦的孩子,按自己的力气,或一点或两三点,抱着背着,往田头路边转运,不时拾起掉了的麦穗,插进麦点里。当然也有贪玩偷懒的时候,捉一只“瞿瞿”叫个不停的蚂蚱,掐几朵金黄的瓠子花,逗弄蚂蚱。有时缠着大人就地用麦杆编几个蚂蚱笼,多捉几只放进去,再放进瓠子花,提回家,一个夏天,几乎在蚂蚱叫声中过去。一块地割完,眼看时候也不早了,大人们收起镰刀,在田头路边刹驮子、装车子,骡马驮,架子车拉,满载而归。到了场里,摞起高山似的麦垛,等待时机碾场。而在家的老人,早晨起来,从葱郁的菜园,摘了带露珠的豆角、茄子、辣子,割一把韭菜,回家幹几大坨面,切成宽细不一的几把,宽的煮熟捞出来拌上熟油,晾在案板上吃凉面,细的等割麦的儿女回来下锅。鲜嫩的时蔬或热炒或凉拌,自然给酣畅劳作后困乏饥饿的美餐添上诸多回味。真是麦月黄天,农家院里无闲人。
  这样忙碌紧张的麦黄天早已远去。那些割麦的肘肘子、骡马的驮鞍、碾场的碌碡、打场的链枷、扬场的木锨、抖麦杆的木杈,成了时代寂静的陈迹!
  麦子黄了!
  沿山腰顺沟道的机耕道,让收割机进了麦田。一阵轰响,高扬的嘴子里是麦粒的河流,紧随的农用车箱里,站着乐呵呵装麻袋的收麦人。各家各户,顶多种十来亩麦,转眼就割完了,剩下的就是收拾麦秸秆。龙口夺粮的辛苦和担忧随收割机的轰鸣也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