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麻雀
2023年04月12日
字数:1,749
版次:04
□ 高耀庭
和许多鸟类相比,麻雀的数量和群体应该是鸟类里面最庞大的,和人们的关系也更为紧密一些,不像喜鹊、乌鸦等那样,只是住在村子里的大树上,甚至在旷野里,和人们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这可能与麻雀的生活习性有关。麻雀总喜欢把自己的小巢筑在人们的屋檐下。有句话说得好,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但麻雀好像没有这点意识,它虽然住在人们的屋檐下,但多数时间却在人们的头顶生活,而且住得心安理得,飞来飞去,总是在高处歪着小脑袋,打量着我们在尘世的日常生活,仿佛上帝派来的一只灵动的监控,如果这家伙会说话的话,估计我们人类定会毫无隐私可言。
小的时候,总觉得村子里最多的不是人,而是麻雀。不但家家屋檐下住着麻雀,就是村子里的那些大树上,草垛上,一些破墙洞里,都住着麻雀。特别是冬天,当一场场大雪覆盖了村子外面辽阔的旷野的时候,无处觅食的麻雀,更是把庄户人家的院落,干草垛作为自己食物来源的最佳地点。除了晚上,大天白日,你总可以看见农家院子里在给猪喂食的地方,或者给鸡撒了秕谷的地方,就有麻雀灰不溜秋的身影。它们也不鸣叫,只是歪着小脑袋,跳跃着,警惕性极高地在地上捡食物吃。
因为年龄小,那会儿也没有什么保护法,我们总想着逮几只麻雀,裹了泥,在火盆或者炕洞里烧熟了吃,因此,在麻雀经常出没的地方,支起笸箩,在下面撒一把秕谷,等它们上当。而更多的,是在夏天麻雀育雏的时候,在自己家的屋檐下,或者另外有麻雀窝的地方,掏麻雀的蛋玩,或者等雏鸟尚不能飞行的时候,捉了来。
印象中麻雀最多的时候就是冬天,而村子里麻雀最多的两个地点,一个是我家院子里的干草垛,另一个则是生产队牧场上的麦草垛里,特别是牧场上的干草垛上,整天聚集着不知有多少的麻雀,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着,有时像街坊邻居在冬日阳光和煦的角落里,笼着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有时却又像在议论某一件国际上刚刚发生的热点时事,气氛异常的激烈,颇有点像视频上常见的西方国家的议会。面对麻雀的这番景象,我的内心感到好奇,曾经问母亲:“麻雀们在说什么?”母亲说:“麻雀们在说鹞子来了大家打,可当鹞子来时,它们都各自逃命去了。”说完,母亲笑了,我也笑了,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却也说明麻雀的松散,这有点类似于老鼠们商量给猫脖子上挂铃铛的故事。
这种司空见惯的小鸟,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得没有了个性,它们尽管数量庞大,但在古代文人的笔下,似乎还没有乌鸦那么受宠,就我不太广泛的阅读量来说,好像《史记·陈涉世家》中有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就将麻雀说得体无完肤,也成了关于麻雀的定论。毋庸讳言,麻雀的文学形象还赶不上乌鸦那么鲜明,出现的频率也不高,在中国古代的诗歌中,貌似只有诗圣杜甫在自己的《羌村三首》中写过:“柴门鸟雀噪,贵客千里至。”你看人家乌鸦,尽管身背莫须有的恶名,什么“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等等,不但数量多,且都是脍炙人口的名句,让人难以忘怀。确实,和浩如烟海的中国古代诗歌相比较,和麻雀的数量相比较,后者普通得没有了特征,不值得文人在写作的时候拉入他们的笔下。
这种小鸟,长相不起眼,世袭一件灰色的衣服,在冷热交替的时光轮回中,始终过着灰色的日子,没有节假日,家无隔夜粮,每天都在为了自己的一日三餐叽叽喳喳地奔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像非洲草原上的狮子之类的,一起出动,狩一次猎就吃几天。甚至连有些鼠辈都不如,人家还储备有过冬的食物呢。
麻雀想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多,它们认命,适应性极强,别人的屋檐下也住得,一些破墙洞、破树洞都是安家落户的地方,一旦安定下来,就为自己的一日三餐奔波,也不抱怨,适应性极强,在地上拣到一粒米,衔在嘴里,飞上矮墙,再回到自己的小巢中,给自己的小宝宝吃,似乎就是它们此刻最大的心愿。就像我们这些偶然来到尘世的底层人,出身卑微,自己的土棚房屋也住,租来的房屋也住,工地上的工棚,甚至田间的窝棚、山洞也住,反正就这样,无论到哪里,都能积极地投入生活,挣上一点工钱,赶紧寄回家中,让妻子儿女打理日常生活。
只是近年来,麻雀似乎也变得少了,我知道,它们并没有摇身一变,成为时光流逝中的宠儿,被人们还养起来。它们虽然生得卑微,却不会为了一嘴雀食,甘愿被人关进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