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风箱
2024年11月27日
字数:1,175
版次:04
王秀兰
父亲是20世纪70年代的手艺人,靠着外公传给他的风箱手艺,盖起了老屋,拉扯大了几个子女,并全力供孩子们读书,以期美好未来。
往昔岁月里,父亲做风箱如同其做人一样实在。他憨厚老实,性格随和,对人真诚;他的风箱价格实惠,材料耐用,小巧玲珑。十里八乡内,父亲口碑甚好,风箱销量也不错。那段时间,买风箱的,人来人往,我家庭院好不风光!人们需要添置风箱时,都会找上父亲,有现货了,直接拿走;没现货,父亲会加班加点赶工。几天后,父亲就把一具好看耐用、小巧精致的风箱送到那人家里去。留钱时,少个三块两块的,父亲也不计较。他总是笑着说:“你先用用,有毛病了,风箱还是我的。”
父亲把风箱活做到极致,每天加班到深夜。白天他忙着锯木板,推刨子,用自制的墨盒打线,裁板等工作;到了晚上,光线不好,他就用磨皮纱布打磨风箱拉杆和箱体四壁,有时也会把各块板面订制成一体,甚至还会借助夜静时迸发出的灵感,在样板上设计图案或造型。父亲兢兢业业,比我学习还用功。在昏黄的灯光下,在“沙,沙,沙”的磨沙皮歌声里,在“叮叮当当”钉子锤子交响乐里,我被催眠着进入梦乡……可父亲什么时候休息的,我不得而知,只知道我家做成的风箱又多了几个。
最喜逢“年集”的时候。父亲会早早起床,草草扒几口饭,着急忙慌地把家里风箱都拉到集市上,寻一摊位,一字摆开,就开始等买卖。我起床晚,母亲趁机把家务收拾妥当,才会领我前去帮忙。到了摊位上,我只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耍“人来疯”,在风箱堆里“嘎达”风箱,那杂乱无章的“乐”曲,引来路人纷纷“围观”。父亲无奈,只好给我两角钱,打发我去附近摊位转转,买点好吃的,堵上我的嘴和手,好让他安生一会。我满足口福之余,还会用剩下的零花钱买上一本小人书。由此我转移了注意力,逐渐爱上读书……
随着时代发展,蜂窝煤,煤气灶逐渐步入人们生活,替代了手拉风箱。父亲当断则断,低价处理完最后一批风箱,把他引以为傲半辈子的风箱手艺“打包封存”。
在岁月的长河中,唯一留下念想的,是灶房内那个残次品风箱。说是残次品,不过是风箱内侧有一树木自然生长的疤痕罢了,根本不影响使用,可父亲硬是没卖它,留下来自家用了。做饭时,母亲在灶台后面忙活着,我和妹妹轮流拉着风箱烧火,风箱“嘎达,嘎达”地响着,灶膛里的火苗吐着红舌头,舔着锅底,一锅浓郁的饭菜香袅袅绕绕,氤氲着整个灶房,熨帖着我们的肠胃,温暖极了……那快乐的程度,那幸福的滋味,还有那风箱的唱和,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如今,老屋灶房的那具风箱更是成了时代印记。只是每逢过年,母亲总嫌新房的炉灶太小,蒸菜、蒸年馍都不方便,便会重回老屋,拉出一应家具,清洗一遍;年货全部备齐,洗切揉拌;然后生火,添柴,拉风箱……只把一个年过得有滋有味,好不热闹。
岁月流失间,变换的是时间,不变的却是岁月幽深处温馨的记忆片段。老屋在,锅灶就在,父亲亲手做的那个风箱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