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2024年04月03日
字数:1,399
版次:04
刘金同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注定有一双粗糙的手。这双手除了侍弄庄稼活,还能干出些出人意料的细活。
织袜子
父亲给生产队放过羊,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剪两茬羊毛,剪下的羊毛自然归生产队所有,由生产队长和会计拿到县供销社换成钱上到集体的账上。生产队长偶尔抓几把羊毛给父亲说,拿去,冬天垫到鞋子里放羊不冻脚。
父亲点点头,接过羊毛拿回家,并不急着垫到鞋子里,而是在放羊的空闲里,将这些羊毛捻成毛线,从老扫帚上拣几根粗细一样的竹篾,用竹篾将毛线织成袜子给一家人穿。父亲捻线的羊毛未经捶洗加工,穿在脚上有点硬,但也暖和。村子里女人们,偶有对编织技术执著的,上门来向父亲讨教,父亲耐心地教给她们,女人们回家去织成合脚的袜子,再碰见父亲,热情地大谢几句,父亲憨憨地笑笑。
牛角雕鸦
父亲不知从哪儿捡来半截黑色牛角,就将末端实心部分截下来,拿他编簸箕用的小镰刀,母亲做饭的菜刀,自己用钢钉打磨的小雕刀,花半天时间就雕刻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黑乌鸦。 本来牛角就是黑色的,父亲还给乌鸦全身抹了点凡士林棒棒油,靠近火烤一烤,油“吃”进牛角骨里,那乌鸦就有了光泽,全身铮亮铮亮的。牛角本是弯的,它的外弧自然就变成了乌鸦的弓背,尖端变成了乌鸦的头嘴,大的一端变成了乌鸦的尾巴和分开的两脚。菜子粒大的小眼睛特别突出,你瞅它,它就像是盯上了你。父亲在乌鸦的脚底下还留了一指厚的一截底座,横截面有如银元一般大。底座下面掏空,如砚台的墨池。这底座下挖这个池子是干嘛呢?父亲把牛角乌鸦栓在自己巴掌大的牛皮烟袋上,除了吸烟时把玩观赏,那座底下的凹池就成了他磕烟灰的地方。不用担心牛角底座会被烟灰烫坏,一个磕下烟灰到下一个人装好点燃,也就一分钟内的事,点着了就倒掉,吸败了就再磕。那点火星,不倒掉也会自灭。
制作“二尺五”
我们岷县有一种木本植物,珍珠梅,俗名通花杆。河滩堤岸,田垄路边,阴山阳山都长,可就是长不大,三五年时间,也就长个寸径粗,再难长粗。但能长到一米多高,夏天开米粒大纯白的碎花,一团一团,煞是好看;杆笔直,中空,质地坚硬,一米以下很少分生斜枝。说中空,并非真的空,里面是白色柔软的瓤,如动物的骨髓。因此,它成乡下人制作烟锅管子绝好材料。父亲不知从哪里巧遇一株直径足有一寸的老通花杆,带着根须。父亲拿尺子从根端向前量了二尺五寸长,截去剩余部分,削去皮,削光外表,把拳头大的根须用刀削剩大蒜头大,这就是烟锅头。再在这大蒜大的根上挖母指肚大的窝子,是装烟叶的“锅”。用烧红的铁丝扎进杆子里,烫掉瓤髓,通到根上挖的窝子里,一支烟锅模型初具。
父亲还在蒜头似的烟锅头上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在装烟叶丝的窝子里也垫了层铁皮。当然,烟窝子和烟锅杆子相通的那烫开的孔是留着的。这铁皮是在手电筒里用过的废电池上拆下的外壳,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材料,反正是金属一类的。烟管的后端还得装一个吸嘴,他就在烟管的后端镶上一个自行车车胎打气的铜嘴,算是烟管的吸嘴。这已经够讲究了吧,但父亲还不满意,他还从村里木匠那里要来用过的砂纸,把整个烟管从头到尾打磨光滑,抹了层清漆,整个烟管油光发亮。
父亲将做好的烟管孝敬给爷爷,爷爷爱不释手,没事就拿在手里颠过来倒过去把玩。走亲访友就将烟管斜插在后背巴掌宽的羊毛系腰带上,烟锅头子朝上,像戏台子上武生的行头。 其实这个烟锅还真就是个武人的把杖。打拳舞棒的行道里,有一种棍法,棍的要求就是二尺五寸长,手腕子粗,叫二尺五鞭杆,俗称“二尺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