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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东晋 的大雪
○ 马庆民
2023年11月15日
字数:1,354
版次:04
  东晋,某年,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正紧。
  东山谢家庄园里,谢安指着飞舞的雪花问身边的孩子:大家说说,拿什么比喻白雪纷纷?
  侄儿谢朗不假思索地抢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他把纷纷而下的雪花比作在空中抛洒的盐。
  谢安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接连几个孩子的回答,谢安也都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到年仅7岁的小侄女谢道韫,奶声奶气地说了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她把徐徐飘落的雪花比作柳絮乘风而起,只寥寥七字,却逼真地描绘出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景象,既形象又富于美感,既传神而又不乏生动。
  谢安听罢,顿时大乐,一边笑眯眯地抚摸着胡子,一便大声吟咏称赞。
  从此,“咏絮才”的美誉不胫而走,“谢道韫咏雪”也成为了千古佳话,被世世代代传颂。
  一句咏雪联句,奠定了谢道韫在文学史上才女的名号,她清丽自然,心无尘垢,好似从飞雪中走来,绚烂了魏晋的天空。
  某年,谢道韫的公公——大名鼎鼎的书圣王羲之,也遇到了一场大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下得快,停得快,他并没有咏雪,只是写了一封信。信很短,只有二十几个字:“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
  写完这些字,王羲之又挥笔在信封上落下“山阴张侯”四字,便命人将这封信送了出去。山阴张侯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以及他的后人,将这封信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快雪时晴”,充满了浪漫、酣畅之感,让人浮想联翩。
  明代鉴赏家李日华说:“快雪帖首尾廿四字中,字字非后人所能道,右军之高风雅致,岂专于书邪?”
  书圣的字自然是好,但这种好,不仅好在字面上,更好在那种大雪般雍容淡泊的高风雅致上。
  一场东晋的快雪遇上王羲之,便成就了一幅传世名帖。
  后来,《快雪时晴帖》辗转到了乾隆帝手中,他极珍爱此帖,在帖前写了“天下无双,古今鲜对”八个小字,“神乎其技”四个大字,一直视为稀世瑰宝。
  某年,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也遇到了一场大雪。与前两次不同,这是一场夜雪,很大的夜雪。
  本来王徽之已经睡下了,可当突然听见外面大雪压断竹子的声响,他便再也无心睡眠,就开窗赏雪,并命人温酒来喝。
  几盏温酒下肚,王徽之瞬间来了兴致,随即起身去院子里踏雪。他一边踏雪,一边赏雪,一边吟诵起左思的名作《招隐诗》: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
  吟着吟着,王徽之就想起隐士老友戴安道。此情此景,王徽之就待不住了,想立马见到老友。于是,王徽之马上让人准备船只,连夜起程,沿着剡溪赶往百里之外的剡县。
  王徽之的小舟在大雪纷飞的剡溪上行了整整一夜,天明时分才赶到戴安道家门前,正举手欲敲门,他却又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又回来了。
  后来,旁人实在不解,便忍不住问他,“大老远跑过去,都到门口了,怎么又折返了呢?”
  王徽之只淡淡的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
  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正如这一场说来就来的大雪吗?所以王徽之,乘了一夜的船“雪夜访戴”,到底是为戴安道,还是为大雪?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洒脱,是随性,是尽兴。所以啊,东晋的大雪,到底成就了多少美谈。
  正因如此,千百年后,我们依然期盼遇上一场东晋的大雪。
  毕竟,遇上东晋的大雪,就遇见了“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千古才女谢道韫;遇上东晋的大雪,就遇见了天下无双的稀世瑰宝《快雪时晴帖》;遇上东晋的大雪,也就遇见了“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快意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