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地铁门，发现一个空位，我赶紧坐上去。看看四周，有不少乘客站着。无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大都在低头看手机。右手旁有两个乘客一边看手机一边聊天，对面有一个乘客对着手机屏幕在打瞌睡。乘客们应该和我一样，都是上了一天的班，终于熬到下班了，在地铁里自由自在地看手机是再正常不过了。特别那些是站着的，沉浸于手机的世界完全可以使自己忘记站立之累和拥挤之烦。
　　我也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先是刷朋友圈，然后是浏览我喜欢的几个公众号。面对一个挨一个站着的人，我拥有了优越感，看起手机来开心极了。
　　颈椎有些酸痛，我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才知地铁正在上人。只见一个戴眼镜的白发老人进来了，背着一个旅行包，文质彬彬，身材健壮。薄毛衣外面套着一件西装，他袖口手腕上隆起的肌肉，令我联想起前几天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个外国老年健美冠军。
　　白发老人刚倚靠在车厢壁上，便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开始看。人各有所好，他看他的书，我依然低头刷我的手机。这时，也有年轻乘客过去轻拍那个老者的肩膀，小声对他说话，应该是给他让座。只见他微微一笑，说，不用不用，谢谢！然后继续看他的书。
　　车厢内变得明亮起来，地铁钻出了隧道，进入轻轨疾驶。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在灯光中，我又看了一眼那个老者，发现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喃喃自语。我突然明白过来——他在朗读。我听见了他轻微的读书声，好奇心驱使我俯下身去，悄悄地歪过头看，看了半天，才看清那是一本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复活》。
　　我想给他让座，并和这个老者攀谈，然而，他全神贯注，应该已经忘记了地铁和身外的世界。
　　又一站到了，只见那位老者将书本合上后装进旅行包，然后双肩背起包，包似乎有点重。我的目光又紧紧跟踪他出了车厢。我又有了新发现——他是一个残障人士，他的腿是瘸的。我想起身，走出去帮助他，可车门转眼之间就关闭了。
　　我又低下头看手机，看见自己满头的白发，才想起自己业已四十多岁了。突然我微微颤栗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了那个朗读者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忽然发现，他像我死去多年的、去世那一天还在读书的外祖父。
　　我放下了手中的手机，目光驶向窗外的人流，以及城市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