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的朋友
2022年11月23日
字数:971
版次:03
□ 郭德诚
阅读,在我来说,就是结交朋友,也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
小时候,富有激情,耽于幻想,追求刺激,先后认识了保尔柯察金、牛虻、于连、杨子荣等等。最让我着迷的,还是福尔摩斯,从一点小事入手,层层剥茧,一路追踪,缉拿真凶,伸张正义,让我神往不已。省吃俭用,买了一整套福尔摩斯探案集,有些章节,能熟烂于心。也梦想过去当警察,可惜我的眼睛,是高度近视。
后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间烟火,把我带到了散文随笔的天地。这里,家长里短,喜怒哀乐,人情冷暖,五味杂陈,那些人,那些事,就像你的左邻右舍,亲切自然。我又认识了汪曾祺、梁实秋、阿城、史铁生……他们告诉我,人,首先是生活家,其次,才是作家;作品,只不过是生活的副产品而已。你看他们娓娓道来,哪一件不是日常的生活琐事、小事。讲述得又那么漫不经心,可你细品,那里面却饱含着生活的热度,人情的浓度,生命的深度,以及清醒的自我认识。史铁生,对生与死的考虑,对生命认识的高度,那是令人震撼的,就是在作家群里,也极少见。很明显,这和他的经历有关。汪曾祺,那可是个大家吧,可他《泰山片石》中说:“我是写不了泰山的,因为泰山太大。我是个安于竹篱茅舍、小桥流水的人,以惯写小桥流水之笔,而写高大雄奇之山,殆矣。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小鸡吃绿豆——强努’”。实话实说,不装腔,不作势,这样的朋友,必得深交,他们的书,出一本,我买一本。
有时简单一行字,真要深刻领会,那还得有生活的积累。记得那年,我在外地出差,接到一封电报:祖母病危速归。我回家的路上,又慌又怕,脑子乱极了,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脑子嗡嗡嗡的响,像要炸开了似的,恨不能一步跨进家门。可真到家门口的时候,脚步却迟疑了,犹豫再三,不敢上前。到那时,你才会对“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有深入骨髓的理解。
老刘,和我一个办公室,桌对桌,我俩很聊得来。那年单位破产,他就回老家无锡去了。他上车时,我俩也没说话,只是两手紧紧握了一下,点了点头,车已开出很远,融进了苍茫的暮色,他的手,还在挥。
多年后,我去苏州出差,意外碰到老刘,虽说没有“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那样的沧桑,但此时,两人已鬓角染霜,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事后,我想起了杜甫《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首诗,28个字,从我读到它,到真正读懂它,竟用了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