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沉思的古樟树
2022年0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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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次:04
程应峰
有一双手,在一个叫杜庄的地方,栽下了一棵香樟树。那双手的主人并不知道,一次普通的劳作,给后人留下的是一簇簇庇荫后世、让人惊叹、可以给人无限遐想的枝干和叶芽。这棵树,沐日光月光、沐风刀霜剑,一站就是1000年。1000年,成就了一棵树的千年古意,成就了后来人探究的目光,成就了许许多多不懈不怠飞翔的心灵意象。
这棵树,这棵沉思的古樟树,这棵在流光的走向里,张着翅膀飞到今天的古樟树,这棵诗歌一样韵味十足、一唱千年的古樟啊,经历无数回尘世变迁,日转星移,走到现在,又怎能不让人震撼、惊叹和沉思?这份震撼,缘于它的苍老;这份惊叹,缘于它的活力;这份沉思,缘于它本身就是难以穷尽的生命哲理。
自古至今,有人迹的地方,无论什么样的树木,只要稍一成材,便会遭受砍伐。在人们口口相传中,这棵千年古樟便是一棵不成材的树,长得虬曲怪异,横生枝节,不伦不类,没有人正眼看过它。正是由于它的不起眼,它才无缘遭受砍伐,有缘存活下来。一活,就是上千年。
元末明初,江西一杜姓家族为逃避战乱和饥荒,举族迁徙流浪,来到嘉鱼县高铁岭镇仁安岭村,发现小丘陵坡脚有一棵“粗如脚盆”的大樟树,认定此处是一方风水宝地,遂在此地安家落户。此后,便有了一个叫“樟树杜庄”的地方。在“樟树杜庄”,这棵树不显山不露水地存活着,逍遥着,成长着,它以它的坚韧和耐性,吸纳着日光月光,吸纳着风雨雷电,吸纳着世俗烟火,轮回之间,倏忽就是千年。历经千年的香樟树,悄然撑起的,是一片古意盎然、可资回味的人间四月天。
千年历练,造就了这棵树粗壮的、满目疮痍的身躯。它的主干,有雷击留下的断痕和纵横交错的岁月沧桑;它的树径,最粗处竟要10多人合抱;它的根部,有烈火焚烧后留下的痕迹。它庞大的身躯被烧出一个包容的缺口,可容纳一桌人在其中围坐休息。据说,这棵千年古樟被无意焚烧后,了无生机,好多年过去,都无力冒出一片新绿,附近的人们以为它被烧死了。没想到,几年后的一个春天,它看似枯槁的枝干像攒足了劲似的,终于冒出了一些小枝干,突突地向上生长,很快,这棵千年古樟又焕然一新,有了生机和活力。
世事常常是这样,注定要成材的,最后都会烟消云散,不知身在何处。而那些无法成材、被人嫌弃的,却在栉风沐雨的进程中,存活着、生息着、吞吐着、繁茂着,昭示着虬曲向上的风流,抒写着天长地久的意蕴。而今,一刻不停地奔涌而去的长江,缠着它,绕着它;钢铁铿锵、雀跃沸腾的临港码头,惦着它,念着它;唐帽山下的北风亭,牵着它,挂着它;还有美丽的大岩湖,以细腻的心思滋着它,润着它。
一个人,有缘抵达一个地方,是上苍的关照和眷顾,也是不可逃避的宿命。一棵树,从千年之前抵达今天,属于它的起落有致、跌宕轮回的履历,所构架的,又该是一幅怎样的图景?我终究无法洞悉这棵树所承载的、深邃得望不到尽头的离奇和曲折,更无法深入这棵树的内心,走进属于它的精神世界,与它的灵魂共生共舞。我只能在岁月长河的一刹那,走近它,阅读它,仰望它,膜拜它。而后,心生依恋,心存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