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的书画之禅
2022年05月30日
字数:1,310
版次:04
江舟
八大山人,是明末清初在中国画坛上以“奇情逸韵,拔立尘表”笔墨形式开一代新潮的宗师,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受关注、最富谜意的画家。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为明宗室后裔,少年时即颖异绝伦,八岁便能诗,善书法,工篆刻,尤精绘事,凭他的家庭背景和才气,前途不可限量。不料甲申之变,大明国亡,父亲随之去世,妻儿病丧,美好前程皆成泡影。为避杀身之祸,他出家为僧,并一改过去诙谐、善议之性格,开始沉默寡言。家国之痛,一直是他心中郁结难消的块垒。眼见复明无望,便潜心丹青,在长达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他将胸中的郁闷和满腹牢骚,借画和题画诗来宣泄。
他常愤世佯狂,“尝戏涂断枝、落英、瓜豆、莱菔、水仙、花兜之类,人多不识,竟以魔视之,山人欲快。逢知己,十日五日尽其能,又绝无狂态”,“画毕痛饮笑呼,自谓能事已尽”。八大山人画鱼画鸟,总爱用淡墨绘出形体,却用焦墨在眼的四周作一圆圈,然后狠狠地在眼的上部点一圆点,使鱼鸟都成为“白眼向苍天”之状,怒目而视,透露出八大山人愤世嫉俗之情。他笔下的花鸟蔬果,组合都不循常规,总是显出孤独、冷漠、悲凉、紧张、不和谐之感,显现出画家孤寂、不安又遗世独立,不入俗流的内心世界。
显然,这种一味的愤世嫉俗,未能化开心中的块垒,八大山人一方面沉湎于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另一方面又努力超越孤寂、苦闷,希望摆脱心灵的重负。为了寻求心理平衡,他隐逸山林,谈玄论道,从宗教等精神领域中寻求安慰。如果说八大山人最初的出家是为了避祸,成全封建纲常所要求的气节,那么结果却是弄假成真,导致了他摒弃一切世俗功利。据传,他后来还曾转入道门,最终又还俗,但已深得禅宗和老庄之精髓,摆脱外界之羁绊,进入了无我之境界。
八大山人的这种转变,是通过绘画、书法来完成,并最终体现在书画之中。八大山人的书画,通过艺术的变形,打破生活的真实感,趋于玩世不恭。当无法从外界寻找调节自我的方法时,自嘲也能使人获得某种心理平衡。八大山人的画,变形夸张,笔墨拙朴简练,画家的灵魂已从艺术的纯净中获得解脱,不再烦恼苦闷,对世间一切都淡然了。
清王朝统治稳固后,对明朝遗老们采取了怀柔政策。八大山人觉得复明无望,又能保全名节,紧张悲愤的心绪多少有些缓解。此时,他又潜心创作不少山水画。他创作的萧散简逸,虚和明淡的山水图卷,养性情,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而妙趣横生的花鸟画,则使其性情变得随和、开朗,禅理的参悟和对绘事的精研,使他的心境大为改善。原本真性情中的诙谐幽默感复萌,并在画作中洋溢。晚年八大山人的书画创作,逐渐化去原先的方硬狂怪,风格趋于圆浑、醇厚、含蓄、内敛、朴茂、酣畅,充满禅趣道意。不再枯索伤感、苍凉满纸,而是返朴归真,蕴涵着活泼生机,带有相当的人情味。
八大山人有幅石刻楹联:“谈吐趣中皆合道,文辞妙处不离禅。”这可以看出其晚年书画艺术成熟期在无奈之中觅趣的生活态度,满腹牢骚已被随遇而安、超然尘外所取代。八大山人从遗民的悲愤失意变为“兜率”净土的宁静适意,过渡期长达数十年,此间,书画艺术本身予以他情感的抚慰、净化和升华不能忽视。还俗后,他的绘画艺术反而更超尘脱俗,日趋清、幽、寒、静,自然拙朴,天然浑成,充盈着平淡幽远的闲适之情,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