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贞虎

　　季节到了，四层楼高的芒果树垂头丧气的，只长出绿叶，没有果实。母亲说。
　　琳琅满目着花草的一座山，是母亲的故乡，会开花的树通常在花期后能长出沉甸甸的果实，务农人家笑得合不拢嘴地站在树下打量时光，打算再过不久，便能兴高采烈准备丰收去。地球没有暖化的年代，山中的清晨总是灰蒙蒙地笼罩薄透雾色，只在晴朗的天空下，偶有明亮阳光来相伴，令我可以日出时聆听鸟语，日落时观霞争辉。
　　然而，山中大多数是雨天，点点滴滴的冷，在地平线上，会洒下似雪般的水气，也渐渐降温了我躁郁的一颗心。
　　水、阳光、空气，是植物最天然基本的营养来源，恰巧山中地理环境又得天独厚。看鸟儿东南飞，在天空共徘徊，它们沿着白昼的轮廓飞翔得热情活泼，遁入向晚，也就隐身于暮色正浓时了。
　　当我沐浴在向晚的光影里，地平线上的一景一物都会优美得像一部电影，老掉牙的黄昏色，古老而怀旧，也许可以等待一场西北雨，看它是否到黄昏仍能点点滴滴？或者到夜里能“雨涨池塘”？若雨脚密集地抵达天明，那么三更的雨中，是否能感受到依依不舍的离情之苦？
　　我想起务农人家比起诗人会实际得缺乏浪漫，因此，在三更或深夜或向晚，一场雨带来的不会是感性的诗意，而是担忧，惧怕一场雨带来的破坏，那些季节到了不能丰收的作物。我虽称不上诗人，却也匮乏着农人们等待丰收的殷勤盼望。“山中的芒果树有四层楼高大，但是长不出果实啊！”我忘不了母亲说起芒果树时比我眼底还要更强烈的失落。
　　一棵树要几个春秋方能开花？又要经历多少岁月可以成为
　　参天古木？虫鸣蛙啼会在时光更迭下代代更新，古木却能沐浴在四季里站到天荒地老。我不能陪伴着古木长寿，也猜不到它们走过的年代与见证过的历史，看着宇宙轨道似的年轮，我知道人类的寿命要来得短暂脆弱多了，像那棵长不出果实的芒果树一样略带叹息。一方没有丰功伟业，另一方没有累累果 芒果树，算不算皆实，我与
　　是没有丰收的优点能值得后人怀念？于是，只得一步步走向迟年暮色，像童年看鸟儿东南飞的向晚暮色。
　　当我站在暮色中，地平线上的一景一物彷彿都古老了，包括外婆家的青山，也包括我的悲欢离合。我在岁月的流逝下苍老了发丝与容颜，因此爱上了想念与回忆，渐渐地，所有的一切进入生活的回旋，随身携带着的喜怒哀乐，让我在迟暮之年时，深深迷恋着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