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宏

　　甘肃版图，犹如一柄两头大、中间细长的“如意”横亘在大西部。在古丝绸之路长达千里的“如意柄”东头，天水神奇厚重、大气磅礴的历史，释放着永远鲜活的创造基因，把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展示到了极致。
　　

一

　　位于甘肃东部的天水，历史悠久，英杰辈出，气候湿润，物华天宝。据《水经注》记载：“上邽北城中有湖，水有白龙出，风雨随之，故汉武帝改为天水郡。”著名记者范长江在他撰写的《在中国的西北角》一书中说：“甘肃人说到天水，就等于江浙人说到苏杭一样自豪，认为是风景优美、物产富裕、人物秀美的地方。”的确，天水作为龙祖的出生地，是全世界所有“龙的传人”的共同故乡。
　　天水是中华文明发祥地之一，境内现有国家和省、市级文物保护重点169处。遥望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烟云，以其特有的气韵，涵养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和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1978年，发掘的天水秦安大地湾文化，就把我国五千年文明史提前到七千八百年前。被新华社列为20世纪中国重大考古发现的大地湾原始村落遗址，辉煌展示着我国最早人类政体模式和城市的雏形；自秦汉到盛唐，天水一直是长安以西乃至整个中原西进之路重要的通商要道和军事关隘。
　　以被誉为“东方雕塑馆”的麦积山、大像山、水帘洞等为代表的著名佛教文化石窟群，呈现着天河热土地域文化的特殊性，是中国历史上不可多得的瑰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渭河两岸，曾经哺育了伏羲、女娲、秦始皇、李世民、符坚、李白等一批对中国历史进程产生过重大影响的杰出人物，亮丽着天水的历史星空；而麦积烟雨等大自然的神奇景观，叠映着古柏参天的伏羲庙，壤层深厚的卦台山，神秘莫测的大地湾以及古朴沧桑的南廓寺，以其雄厚的震撼力和穿透力，书写着天水历史文化的丰厚内涵……
　　

二

　　“混沌世界暗无光，一画开天破洪荒。”卦台山位于天水市西北的渭水之滨，距天水市约15余公里。相传为伏羲氏仰观天，俯察地，始画八卦的地方。伏羲，上古皇帝，称太昊，在位115年，天水人尊称“人宗爷”。唐代历史学家司马贞的《史记·三皇本纪》中载：伏羲氏“仰则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于是始制嫁娶，以俪皮为礼，结网罟以教佃渔，故曰宓牺氏，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牺。”对伏羲文化的内涵和核心内容作了清晰丰富的描述。
　　伏羲教导人们结绳织网，从事渔猎，使原始先民由自然采集生活转变到农耕和狩猎时代，促进了原始畜牧业生产的发展。立九部，设六佐，以龙记官，实现了人类社会最初的社会管理制度改革。制嫁娶，以俪皮为礼，使人类由原始群婚杂居向夫妻家庭制度转移；作历度，定节气，形成了四季八节的中国历法基石；制琴瑟，作乐曲，使中国礼乐之邦文明初露；尝百药，制九针，开创了中华医药研究和针灸之先河；画八卦，立占卜筮术，形成了中华哲学发展衍变的一条文化主脉；造书契，代结绳之政，实现了中华民族认识的大飞跃，开启了中华文字的起源。
　　卦台山山峦高耸、翠拥庙阁、渭水环流、钟灵毓秀,为天水著名的景观之一。登临卦台山顶，俯瞰三阳川，古老的渭河从东向西弯曲成一个“S”形，把椭圆形的三阳川盆地一分为二，画成了一个天然的太极图。明胡缵宗《卦台记》云“朝阳启明，其台光荧；太阳中天，其台宣朗；夕阳返照，其台腾射”。一日之内，三阳殊不同景，颇为灵异。卦台山八面有八座山峰，其形状似马、似牛、似龙、似凤……与先天八卦的卦位和卦象完全符合。要说伏羲就在这里“仰观于天，俯察于地，推演八卦”，真可谓“天人合一”，使亲临其境者不容置疑。
　　卦台山柏茂松苍,绿秀幽雅,现存有山门、戏楼、午门、钟楼、西殿和伏羲大殿。大殿正中塑有全身镀金、身着树叶的伏羲坐像一尊,右侧有造型奇特、振翼欲飞的龙马,左侧有八卦图。殿柱塑有金龙两条，飞腾盘旋，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台湾中华六经学术研究会张渊量会长先期考察了全国的山川地理，又用最先进的仪器对画卦台及周围的山形水势进行了仔细的勘查和研究之后，盛赞三阳川是“太极无双地”，画卦台是“华夏第一山”。
　　

三

　　天水麦积山，是我国秦岭山脉西端小陇山中的一座奇峰。以坐落于此地的中国四大石窟之一的麦积山石窟为中心，天水周边众星拱月般的大象山石窟、水帘洞石窟、仙人岩石窟艺术……无不使人身同感受到东方文化的风采和民族生命的律动。
　　麦积山因形如农家麦垛而得名，山崖高142米，拔地而起，险峻陡峭。《太平广记》称“其青云之半，峭壁之间，镌石成佛，石龛千室”。石窟始建于十六国后秦时期，距今已有1600余年的历史，历经北魏、西魏、隋、唐、宋、元、明、清等10余个王朝，现存窟龛221个，各类造像10632身，壁画1300余平方米。四大石窟中，敦煌石窟侧重于绚丽的壁画，云岗、龙门石窟著名于壮丽的石刻，而麦积山石窟则以精美的塑像悬于峭壁而闻名于世。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将麦积山石窟称作为“陈列塑像的大展览馆”。
　　麦积山石窟以其精美的泥塑艺术闻名世界。西崖的三尊大佛，佛主释迦牟尼，高16米，左右两尊高13米，佛脚踩如意云头，屹立于绝壁。大佛像两旁布满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洞窟和穿梭岩壁、凌空穿云的栈道。大佛造像神态祥和，气度非凡，始凿于隋代。千佛廊，名曰“千佛”，实际造像三百，现存297身。“上七佛阁”“散花楼”，这是中国石窟中最大的一个仿宫殿形制开凿的洞窟。这里不仅有姿态最美、形象最多的佛像，更令人惊叹的是佛龛龛眉上的五组飞天壁画。这飞天壁画的衣裙、飘带是正常的彩绘，而飞天的手、脚、脸、胳膊等部分竟然是用泥捏出来。泥层的厚度，薄至2毫米，最厚也不过5毫米。这便是中国古代唯一的绘塑结合的杰出作品——“薄肉塑飞天”。
　　如果说敦煌是一个大壁画馆的话，那么麦积山则是一座大雕塑馆。从北魏塑像开始，差不多所有的佛像都是俯首下视的体态，都有和蔼可亲的面容。第44窟造像，曾轰动日本，被赞为“东方的维纳斯”；第123窟“童男”“童女”纯真稚嫩；第133窟小沙弥造像，有着“东方最美微笑”；第78窟主尊坐佛魁梧强健……不管是庄严慈悲的神像、温婉和蔼的菩萨、还是威武雄壮的天王，都显得神采飞扬、栩栩如生。他们或则端坐沉思、侍立冥想，或则矜持庄重、攒眉怒目，或则窃窃私语、会心微笑，无不惟妙惟肖，充分体现了麦积山石窟造像浓厚的地域特色，有着极高的审美价值。
　　

四

　　天水古称秦州，是古代商贸之路上的“丝路明珠”，被国务院定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在这块土地上，许多历史故事和风云人物高扬着厚实的灵魂，至今还让人们仰叹不止。
　　公元757年春天，时值长安沦陷，唐代大诗人杜甫乘一辆驴车携眷西行来到了秦州。在天水，他蹬着两只麻鞋游历了隗嚣宫、南郭寺、太平寺、麦积山石窟等古刹名胜。在南郭寺听北流泉的淙淙水声，抚摸苍劲的柏树，感叹草丛里那口废钟，于是杜甫不由得脱口而诵曰：“山头南郭寺，水号北流泉。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攀麦积山便有“野寺残僧少，山圆细路高。”观渭河水感叹“羌童看渭水，使客向河源。”……如今杜甫祠堂内有杜甫及侍童塑像三尊。杜甫像富态儒雅，颇见君子之风，祠堂门外有一副对联：“陇头圆月吟怀朗，蜀道秋风老泪多”，凝炼生动地概括了杜甫在秦州的艰难日子及奔赴成都的一路艰难。至今，在甘泉镇有条涧水叫“子美泉”，有棵古树叫“子美树”，有所学校叫“子美学校”。时隔千年，这所学校至今依然书声朗朗，那充满希望的书声传达着一个诗人“沉郁顿挫”的灵魂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高尚情操。
　　秦始皇、李渊、李世民、纪信、李广、姜维、李白等历史名人在天水家喻户晓。李渊自称祖籍陇西，其祖父李虎之墓，现在天水市清水县。“陇西李氏”可谓人才辈出，群星璀璨。“天下李姓，皆出陇西”，至今是海内外李氏家族的共同认可和精神寄托；李白曾在诗中不无自豪地表述：“家本陇西人，先为汉边将。攻略盖天地，名飞青云上。苦战竟不候，当时颇惆怅。”这里，所说的就是他的家世和他的远祖汉将李广。“飞将军”李广以他个人命运遭遇的黯淡，给一个时代带来如此耀眼夺目的光芒。给我们的国家和民族，留下了王昌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古今绝唱，留下了岑参“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的世代思念，也留下了王勃“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千秋长叹。姜维故里在天水市甘谷县。这位继承诸葛亮遗愿矢志不移、一心要匡扶光复汉室的三国名将，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惨遭失败后拔剑自刎的，叫人不由得感慨“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五

　　天水历史上多慷慨悲歌之士，也不乏才貌双全，青史留名的“奇女子”。她们总是把个人的身世沉浮与国家、民族的兴衰连在一起，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担起时代的重任和道义。
　　太史公司马迁的夫人柳倩娘系天水郡人，“品貌端庄，书画音律，无不通晓，尤以画工闻名天下”。在司马迁秉公直书、不畏强暴著述《史记》时，柳倩娘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司马迁两次被权臣陷害入狱，最终死在狱中，写成的《史记》也被朝廷长期作为“谤书”查禁。因此《史记》最后的清抄整理誊写是由柳倩娘完成的，由于当时还没有纸张，要将文字誊写在削好的竹简上，堆放这部巨著的竹简数量可想而知。柳倩娘为保存这部不朽名作，使之“藏之深山、传之后世”，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因为柳倩娘与李广、李陵同乡同里，司马迁又是柳家的女婿，所得史料丰富翔实，因此《史记》中的《李广传》写得最为精彩，是全书的精华。
　　苏蕙是前秦时期曾任秦州（天水）刺史窦滔的妻子。那年仲夏，二十三岁的苏蕙在天水家中思念已远在襄阳任职的丈夫，为了婉言规劝丈夫不要沉湎女乐、专心国事，就在一幅横竖不过八寸的锦上，用五彩丝线织成回文诗寄去。“织锦回文诗”的奇绝处，是你不管按图顺读、反读、横读、斜读、退一字或叠一字读，皆可成三、四、五、六、七言诗，共得二百多首。一首有一首的意蕴，一首有一首的境界。字里行间倾注的是高瞻远瞩的巾帼英气、回肠荡气的坚贞情意。当时传入长安，感动了天水籍的前秦皇帝符坚。到了唐代，更被武则天赞为“才情之妙，古今罕有”，并亲自为此写了序文。“莺花古巷秦州陌，云是苏娘旧时宅”，现天水市西关，尚有“织锦台”遗址。
　　上官婉儿，祖籍天水人。公元677年，武则天召见时年方十四岁的上官婉儿，当场出题考校。上官婉儿文不加点，须臾成章。其文意旨通畅，词藻华丽，语言优美，犹如夙构而成。武则天看后大悦，让她掌管宫中的诏令。公元705年，唐中宗李显复辟。他令上官婉儿专掌诏令起草，又拜其为昭容。上官婉儿曾劝说韦皇后上表请求：全国士民百姓，一律为被父亲休弃的母亲服丧三年；天下百姓，二十三岁才算成丁，至五十九岁就免除劳役；改易制度，恩泽于民。类似请求，唐中宗都予以准许。皇帝常常在文馆内与群臣吟诗作赋，群臣赋诗唱和。每次皇帝都令上官婉儿对大臣所作之诗给予评定，名列第一者，赏金赐爵。因此，朝廷内外，雅颂之盛，三代同风。据《景龙文馆记》记载，上官婉儿到很偏远的地方去寻找英才，二十年间，山野中没有什么遗漏失落的人才。
　　

六

　　天水是一座文化底蕴深厚、建城历史久远、独具特色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距今约3800年前的旧石器晚期，天水先民已经开始了原始居住活动。天水古民居与古巷之多，在全国也较为罕见。
　　古建民居是天水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标志，这些民居的建筑年代不一，最早的可以追溯到1644年最晚的也已经有半个世纪的历史。现存的古建民居共分为6个片区，占地面积约16公顷。保存至今的共有161处院落为明清古民居庭院，都以拥有雕刻精美的木门和屏风为特点，是天水古城的一处风韵迷人的景观。
　　天水民居名气较大的有明中宪大夫胡来缙的南宅子、明太常少卿胡忻的北宅子、明清时期张氏民居、何家大院、赵家祠堂等当地名门望族的私宅。这些庭院建筑大都是砖木结构、设计精巧、布局严谨、古朴典雅。其中的三星巷古建筑群的修建年代至少比已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山西平遥古城早数百年，被誉为“东方木雕的艺术馆”。胡氏民居建筑群是天水最著名的建筑群，是国务院于2001年６月公布的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距今已有400年历史。古宅的建筑布局、结构形制、屋顶脊饰、砖木雕刻等等，都具有很高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我国著名文物、古建专家罗哲文先生称它“是甘肃省唯一的也是全国罕见的具有典型明代建筑风格的古民居建筑宅院群”。
　　与天水民居一同辉煌的，是天水历朝历代拓延并保存下来的160多条百年古巷。东关的百年名巷有忠武巷、仁和里、尚义巷；西关是天水古城中心，飞将巷、织锦台巷、折桂巷等古巷都在数百年以上；北关的澄源巷、西方寺巷、十方堂巷的名称大多和宗教有关……天水古巷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城市变迁史。
　　此外，天水古树之多，在全国位居第二。有资料记载，天水古树名木约在550株左右，千年以上的古树就有60多株，为全国之最，三百多年以上的古树315株，分布之密，在全国城市中都较为罕见。其中柏树132株、国槐68株，其余为龙槐、桑树、垂柳、黄杨、连香树、玉兰等。天水的古树主要分布在渭河及其支流的河谷地区，也有一些分布于南郭寺、玉泉观、伏羲庙等旅游景点。其中年代最为久远的就数杜甫诗中南郭寺的“老树”即“南山古柏”了，迄今已历二千五百年沧桑，依然新枝迸发，郁郁苍苍。
　　

七

　　天水是伏羲的故乡，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1992年8月31日，江泽民同志视察天水时亲笔题写的“羲皇故里”四个大字，正是对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恰如其分的定位。
　　自秦汉至明清，天水对伏羲的祭祀历经两千余年，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民俗。自2014年起，公祭大典以“同根同祖、中华共祭”为主题，在甘肃天水、台湾嘉义同步进行公祭活动，首次实现了海峡两岸共祭伏羲。在祭乐奏起的同时，全场肃立，击响的34通鼓声象征着全国31个省区市和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及台湾地区共祭中华人文始祖的崇敬之情。9响钟鸣代表了中华民族传统的最高礼数。随后，在雄浑庄严的音乐声中，数百名身着盛装的舞蹈演员陆续登上伏羲广场，进行宏大的乐舞告祭，诠释着伏羲一画开天、肇启文明、教人以渔、始兴嫁娶、倡导礼仪等伟大功业，表达世世代代华夏儿女传承中华文明、凝心聚力、继往开来的豪迈气概。
　　在伏羲的身旁，那条渭河澎湃着岁月的激情，灌溉农田、净化环境、养育乡亲、洗浴春秋……千百年来，这条河穿过天水的腹部，以无怨无悔地涌动，验证着人性的深度、热爱的情怀和生命的壮美，放飞着羲皇故里沧桑巨变的历史心声，抒写着对故土、家园、民族、人性的雄浑交响曲。因为在它的怀抱里，秦文化、三国文化、大地湾文化、伏羲文化和石窟文化，像一串串历史明珠，辉耀着中华民族史上最有生命力的激情，诠释着作为历史名城的天水亘古灿烂的文化品位和历史高度，以及大西部的天空下那激荡着生命之火的深情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