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 古道边
2024年12月30日
字数:1,088
版次:04
王珉
冬天的脚步临近,才能真实触摸到岁月。年是冬日中间的分界,有了这道分界,便在年前感觉日历变少,直到没剩几页。过了冬天,忽然又有大把的日子,每个人又都成为时光富翁。
但万物可不一样,当冬风吹落梧桐树上的翩跹黄叶时,世人就迎来了漫长的冬日。午后,我坐定蜿蜒行驶于高速公路,除却司机,只剩自己,安静守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透过车窗向高速两旁张望,高低错落的盆架子,挺拔的甘蔗,平平的、辨认不出的青苗,大片大片地闪过。墨绿与翠绿叠织,与土地缠绵着,粘延着,舒舒坦坦地让人的眼睛快乐起来。匆匆闪过的绿地之间,总会不时冒出一条发白的小路,蜿蜒着向远处伸延,直伸到村庄,或拐向另一方绿地,然而进入绿野,却转瞬即逝。
我按下车窗,冬风顿时狂啸而至。在世人印象中,冬风如童话故事中的巫婆,乘着扫帚旋风般可怖。它不如春风温软滋润,不如夏风热烈恣肆,也不如秋风凄婉散凉,呼呼怒吼的冬风,犹如千军万马呼啸耳畔,其锐利的“刀锋”可以割破衣履甚至是肌肤!但,它又裹挟着树叶的气息,青草的味道,盆架子的味道,赶着沟边野草与泥土混合的味道,一堆堆杂草的味道。那味道啊,瞬间让我忘却时光,忘却烦恼,忘却那些看似山重却不如一株在风中摇曳的麦穗般天一样的大事。好想停滞不前,扑向麦田,扑向草地,采一把绿草搓搓,掐断茎子凑在鼻尖尽情呼吸,直把那些冬日的清爽吸纳入肺……
四季中,有人喜欢春天的鸟语花香,有人喜欢夏天的雨过天晴,也有人喜欢秋日的悲惋凄凉,而我却独爱冬风,独爱它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气势,就像贝多芬气势恢宏的交响曲,又像位于加拿大和美国交界处的尼亚加拉瀑布,以一种穿透万物表象的冰凉侵入人体,扼住世人命运的咽喉。
冬晨的鸟儿起得早,一声声大自然的啼鸣,唤醒人的天性,激拍人的肩膀,想一猫腰钻进林子,骨碌碌打个滚,然后趴在地上,长时间闻小草,闻泥土,闻水沟,闻土地上能带来一切气息的味道。阳光下青青的颜色,刹那间幻化成老家村庄、炊烟米香,吠叫柴门……许多童年的回忆,慢慢地渐次复苏,竟来自于这片简单的泥土,这片单纯的草地,来自于芳草碧连天的麦田。
我醉心于冬日的景色,却忆起李叔同写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就像清冷的冬日万物凋零,大街上路遇的行人也大多是面容冷峻、行色匆匆。正如《送别》这首歌的典故,弘一法师告别昔日好友同样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当时旧上海一片凄凉。李叔同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小时,含泪写下这首传世佳作。这首歌,唱出了那个年代的天真霭然,回忆好像映入我的眼帘,更让这冬日平添一份寒意。只是,冬日深处总还有春天的希望,宛如来年阳光消融的白雪,超脱了冰冻的世界,春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