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斌

　　夏天的清晨是被三两声鸟鸣唤醒的。大部分是斑鸠，“咕咕，咕咕”，声音短促有力，让我想起农人锄禾的节奏。斑鸠发音时，一字一顿，笨拙的样子，如啄食。百舌鸟的吟唱则欢快得多，俨然口技表演。炎夏时节，草虫繁多，置身欢乐季，它们在枝头轮番上阵，唱些颂歌是很自然的事。
　　从晌午开始，夏蝉的声音此起彼伏，拉开大合唱。最常见的蝉，也叫“知了”，附身高枝，像隐士。蝉声不绝于耳，又似一位琴师。有一种绿衣蝉，隐身低处灌木丛，发出拉警报器的巨大声响，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合奏时，整个山谷仿佛都在振动。蝉在高吟之前，屈身于黑暗的泥土，少者三五年，多者十余年，像默默修行者。会发声的蝉为雄蝉，声音乃求偶信号。蝉的生命短暂，在秋天来临前，必须完成族群繁衍的使命。旧时，咏蝉诗词不胜枚举，蝉也是古代诗人命运的缩影和情感寄托。
　　夏天听雨，是常态。江南有梅雨，有古巷，还有乌篷船。舟中听雨，开帘观雨，雨打湖面，风荷举雨，姿态万千，瞬息即变。南方听雨，谛听的是别样人生，捕捉的是一种心境。听雨品茶，雨中博弈，滋味里有苦甜，招式间有玄机。度过风雨的人，心里头都深藏着几场雨，青葱欲滴，烟雾濛濛。
　　在夏天，我喜欢听风扇的声音。扇叶转动停滞的时光，翻掀案头书卷。时光如风，辛苦如夏。我在暑季耕耘，保持儿时观摩父亲的劳作姿态。我不怎么流汗，但文字里秉持露水的清泠。我的情感世界，留存着葳蕤草木的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