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维晨

　　老母亲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起了你，她面朝谷仓、日渐衰老。在这个大地微温的春天里，人们去寻找海子，而她却在寻找海生，那思念如潮水般涌动着。
　　门前的麦田又绿了，一阵阵微风拂得旁边的树叶沙沙作响，细树上停满了白鸽。在这片粗犷而富有生机的大地上，海生，你父亲对土地的爱如同细腻的笔触，一垄又一垄地耕作让他的骨骼如老松枝般坚韧。炎热的午后他卷着纸烟靠在树下，虔诚地接受歉收或者丰收的考验。麦田绿了，你望见了辽阔的草原，海生，为何你在草原的尽头两手空空？为什么悲痛时握住不一颗泪滴？那夜我辗转难眠，我不关心人类，我只关心你。
　　在春雨的滋润里，野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蛙鸣，蜜蜂在我的身旁起舞。清冽的水井中有我白发苍苍的影子，我看见了水中或明或暗的云，但是我觉得天空很小很空。大地上的雨水流如毛细血管一样汇聚成河，最终流向了远方的大海。而你走得比大海还要远，你走在了春风里，春天的诗草上凝结着晶莹的露水，和煦的春风让你写下了最后的遗嘱——原谅了所有的人，我看见烧红了的海平线上升起希望的光，我不知道需要多少脚步才能跨过戈壁、荆丛找到你。
　　海生啊，你来人间一趟，你是否真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与光芒？你说过：太阳强烈、水波温柔，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你说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月光下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水上，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村子里依然是原来的模样。
　　每年春天都会有人读起你，站在麦田、站在海边、站在春天里，而你的二十五行诗已经深深刻进了我九十岁的年轮里。每当坐在院门口的矮凳上想起你的诗句，我仿佛在春天的泪光中看到了自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