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洲

　　1943年冬，陕甘宁边区文协主席、著名诗人柯仲平，率“民众剧团”从延安到陇东分区巡回演出。结伴同行的还有陕甘宁边区文协秘书长、抗日救亡歌曲《松花江上》的作者张寒晖，他们来到当时被边区政府树为模范村的庆阳市华池县城壕村采风，和边区特等劳动英雄张振财，同住一盘土炕，同吃一锅米饭，听张振财讲述怎样克服困难，把一个落后的城壕村变成一个模范村。柯仲平深受感动，灵感突发，趴在炕上一口气写成了大型眉户剧《模范城壕村》，后在延安多次演出并获创作一等奖。张寒晖和柯仲平一起在城壕村住了许多日子。
　　古属雍州、先周时期为北豳之地的华池，地处陕甘宁交界处，民歌歌谣可谓是博采众家之长，既有自身独特的韵味，又吸收了陕北信天游和宁夏花儿的精华。这里从古至今一直就是产生民歌歌谣的一片沃土，歌谣就像这片黄土地的灵魂一样，见证着这里的沧桑巨变和悠久历史。从《诗经》中的《豳风·七月》《豳风·东山》《大雅·公刘》《小雅·采薇》等，用歌谣形式展现豳地人民的日常生活、劳动生产、社会风貌和风土人情，到曲调多样、韵律流畅、节奏明快、抑扬有致、语言生动、朗朗上口、情感淳朴的山歌小调，它们或描述农牧民众劳动的苦乐，或赞美青年男女纯真的爱情，或抒发戍边将士的思乡情怀，或歌颂周祖创业的不朽功勋；再到后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风暴席卷陇东，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华池大地上点燃了西北革命之火，建立了以南梁为中心的陕甘边革命根据地和苏维埃政府，给华池歌谣注入了新的红色革命的元素，从而形成了许许多多的红色歌谣。
　　窑洞是这里独特的民居形式，石磨子也都安放在窑洞里，叫磨窑。1944年初春的一天，张寒晖在依山傍水的山村里行走，忽然从农家磨窑里传出村姑一边吆喝着毛驴，一边哼唱的民歌《推炒面》调子。炒面是用黄豆、玉米、糜子等粮食炒熟磨成的面粉，用水拌成团吃，类似于今天的方便食品，适合于远行人出门携带，吃着也耐实。推炒面，就是把炒熟的粮食磨成面，毛驴蒙着眼拉着石磨转圈，推磨的人一边给石磨面上添粮食，拨磨眼，一边用箩箩面。《推炒面》的曲调深深地吸引了张寒晖，他仔细地听了下去：“鸡叫头遍么呼儿嗨，叫二遍哩么呼儿嗨，月亮上来么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推炒面哩么呼儿嗨。黑驴推来呼儿嗨，麻驴换来么呼儿嗨，一晌推来么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二升半来么呼儿嗨。粗箩箩里么呼儿嗨，细箩隔里么呼儿嗨，一晌箩里么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二升半来么呼儿嗨。”
　　磨面是一项漫长而乏味的工作，而推炒面往往是为远行的人准备干粮，所以就有了特别的情味。磨面的人一边吆喝着牲口，一边唱着自己的心思，久而久之就产生了民歌《推炒面》。《推炒面》不同于其他陇东民歌的独特之处在于一连串的“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其实，这都是推炒面发出的象声词。
　　歌儿伴着“踢踏、踢踏”的驴蹄声，夹杂着“咣当、咣当”的箩面声，分外动听。张寒晖立即把它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后来从中受到启发，为这个曲调填入了新词，创作了反映边区军民大生产的《军民合作歌》，并将演唱形式由《推炒面》的独唱改为一领众合。起初，这首歌是作为张寒晖创作的秧歌剧《军民合作》的主题歌传唱开的。
　　由于民歌的歌词和曲不是固定搭配，可以即兴编词。1944年，抗大七分校及385旅770团的战士们进驻华池县东华池镇，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推炒面》又变成了“打夯号子”。这强烈地震撼了张寒晖的心灵，也使这位人民的艺术家产生了再创作的冲动。“疙里疙瘩不列列列齐茬茬茬咳”“不列列列不列列列不列列列咚”都是非常地道的庆阳方言。“不列列列”是手榴弹掷出去以后，在空中和地上不断转动，转着转着“咚”一声爆炸了；“吱咛咛咛”是纺线时纺车发出的声音，这些象声词恰如其分，生动传神。他结合当时已经颇为流行的打夯号子进行反复改编、提炼，巧妙得融入了生产劳动、军事训练、武装出发的场景和声响，新编了十段歌词，定名为《边区十唱》：
　　“（领）四二年那么，（合）嗬咳，（领）大生产呀么，（合）嗬咳，（领）边区的男男女女，（合）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齐动员那么嗬咳！
　　（领）变工队那么，（合）嗬咳，（领）唐将班子么，（合）嗬咳，（领）劳动那组织，（合）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普遍来那么嗬咳！
　　（领）劳动英雄么，（合）嗬咳，（领）起模范呀么，（合）嗬咳，（领）组织起乡亲们，（合）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爬满了山那么嗬咳！
　　······
　　（唱）八路军那么嗬咳！”
　　这首紧扣时代脉搏的《边区十唱》，很快红遍了陕甘边区，唱遍了各解放区，成为激励广大军民自力更生、保家卫国的战歌。新中国成立后，经过专业文艺工作者进一步提炼修改，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将它搬上舞台，并定名为《军民大生产》，歌词精简到五段，传唱至今：
　　“解放区那么嗬咳，大生产那么嗬咳，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齐动员呀么嗬咳！
　　开梢林呀么嗬咳，开荒地呀么嗬咳，不分男男女女，（合）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齐动员那么嗬咳！
　　妇女们呀么嗬咳，都争先呀么嗬咳，手摇着纺车，吱咛咛咛吱咛咛咛嗡嗡嗡嗡吱，纺线线那么嗬咳！
　　自力更生么嗬咳，丰衣足食么嗬咳，加紧生产，西里里里察拉拉拉索罗罗罗呔，为抗战那么嗬咳。
　　又能武呀么嗬咳，又能文呀么嗬咳，人问我什么队伍？一、二、三——四！八路军那么嗬咳。”
　　现如今，在张寒晖的家乡河北省定州市，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文化广场上的雕像基座上，刻着两首歌：一首是《松花江上》，另一首就是陇东民歌——《军民大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