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离咎

　　我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对青春的流逝感到恐惧，只是当时并不清楚自己具体该恐惧些什么。等到青春真正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内心反而很平静，仿佛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认命了。
　　三十岁一过，对青春失去之后该恐惧什么，倒是渐渐清晰了，因为该恐惧的事情都写在旁人的眼里、嘴上、笑声里。
　　在三十二岁那年我参加了本科自考。一走进考场，看见的几乎都是小弟弟小妹妹，连很多监考老师都比我年轻，这种景象让我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有一次去考试，考室解封前，监考老师在走廊和一帮职院参加自考的学生聊天，她说你们年轻真好，一边读大专，一边参加自考，大专读完，本科证书也到手了。职院有个小妹妹回她说，我已经挂科好多次了，估计到时大专毕业了，自考科目还没有全部考完。那位老师说，那就慢慢考呗！总不至于考到三十几岁还拿不到证书吧！说完还看着我笑。那种笑容着实让我心里发毛……
　　实际上，我参加自考两年就考完所有科目和完成论文，从头到尾没挂过科，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她们不知道，我努力的其中一大动力，就是不想再跟一帮小弟弟小妹妹站在一起，我不想继续承受异样的眼光，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考完、毕业。
　　本科毕业证拿到手，原以为终于可以从此避开小弟弟小妹妹们，不料才过了一年，我又跑去跟刚毕业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抢工作，三十五岁那年遇上公司裁员，我失业了。
　　一失业，马上就有很多人提醒我的年龄找工作有劣势，让我要有心理准备。这些人，有些出于关心，有些出于落井下石，然而对改善我的环境全都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徒增我的焦虑罢了。
　　办完离职手续出来，在家里闲坐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在家里听歌，音响里放的是朴树的《平凡之路》，我突然想起来，十几年前，我第一次离职时，听的也是朴树的歌，当年那首歌叫《冲出你窗口》。不同的是，当年我是主动离开，带着激情和冲动，义无反顾，一如《冲出你窗口》里面的歌词：就冲出你窗口，用你那头也不回的速度。当年我真的是用了头也不回的速度，一离职就马上买了帆布背包，买了车票，直奔省城。
　　虽然后来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但那时候并没有畏惧过，现在想起那些经历来，依然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青春热血。但事隔十三年之后，我却是带着伤感离职的。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丢失了激情与梦想的？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稳定和安逸？年龄大概确实是个不可回避的因素。在一家公司安稳地呆上十几年，仿佛是温水煮青蛙式的生活，令我我渐渐接受了平淡的生活。就像朴树在《平凡之路》里面唱的：“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今天的我，也认为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也不再有冲出窗口的冲动，但在我最想要平淡甚至平庸过一生的时候，命运拒绝了。
　　不过，后来换了工作和环境，却意外地遇见许多之前没机会遇见的人与事，收获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丰富得多。所以，年龄的增长也并非一无是处。
　　直到最近，生活中的各种折腾缓和了下来，总算可以静下心来总结我最近五年的沉浮得失。我觉得自己的三十岁像座山，但并不是压在身上，而是横在我面前，咬着牙爬过去之后，遇见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