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诚

　　最近眼睛不好，看书挺费劲，就弄了本《中华楹联》打发时间。看对联，在于琢磨，看一眼，闭上眼睛，琢磨半天，跟嚼干蚕豆似的，越嚼越有味。对联，用的很广泛，诗中就有，即对偶句，如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言简意赅，闭着眼睛，你都能想象出那宏大的场面。
　　老杨来串门，让我写个店名，再写副对联。说他儿子谈了个对象，不想再去南方打工了，想开个羊肉汤馆。我说这是个好事儿，你熬了一辈子羊肉汤，把住关，准行。他说年轻人浮躁，我怕他熬不住，先把老宅改成门面，简单点儿，先干起来，熬熬性子再说。
　　店名好办，电脑打印、镂空，买罐喷雾红漆，一喷了事。对联，我把《中华楹联》从头翻到尾，没找到写羊肉汤的，连近似的也没有。这只能自己编了。这不但要押韵合辙，还得对字对词对内容。如“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这戴着镣铐跳舞的事儿，我还真没弄过，何况还是对着羊肉汤，真难为得不轻。憋了两天，最终，总算憋出来两句：上联：小火慢熬沸泡连珠漂肉香；下联：大碗迎客肉鲜味美上桌来。小对大，汤对肉；上联熬汤，下联服务；韵脚也压上了。这按照路数往上套，至少，看上去中规中矩算副对联。写完以后，品味再三，觉得还行，多多少少，竟有点儿自鸣得意了。
　　老杨来拿对联，他打开一看，大加赞赏，连说不错不错。我说你别客气，是真不错，还是假不错？他说真不错。你看，咱这羊肉汤，就得小火慢熬，入味；大碗待客，便宜，大众食品嘛。听了这话，我也很受用。
　　第二天我去时，羊肉汤馆门前，已是一地红炮屑，人来人往，乱哄哄一片。老杨见我，又是汤又是饼的赶紧端了过来。“尝尝，尝尝。”我呷了一口，味道还真不错，我说这味正，准行。老杨说，一个人说行没用，得大家说行才算行，这不熬个一年半载，是看不出来的。
　　新店开业，来人不少，吃着议论着，说啥的都有。有个人就在说对联：“上联，把熬汤的状态写出来了；下联不行，太一般化，而且‘肉’字还重了上联。”我一听，这是遇到行家了，入眼就看出了毛病。就说那您给改改。他扑哧笑了，说看着容易，改着难；我能看出来，改不了。
　　那肉字换成什么呢？饭吃完了，我也没想出来。老杨说，看来这写对子，跟我熬汤是一样的。这话让我莫名其妙，这是哪儿跟哪儿呢？他说你看，对子，我是外行，我看着就蛮好，可人家懂的，一眼就能看出毛病。汤，也一样。同是一碗汤，老汤客一品，就知道你这火候到不到，料足不足，那都是骗不了人的。所以，汤得慢慢熬，人也得慢慢熬，急，是急不来的。我说看来是我急了点，把肉放多了。他哈哈大笑，说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人家说的。
　　大家说好，那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