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兰州历史文化的见证
2022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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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华嵘
河北高阳人。曾为兰州安宁区教师,退休后被中共安宁区委党史办、地方志办公室聘为编辑。编写出版有《安宁史话》《安宁之歌》《安宁桃文化》等著作。在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章多篇。
甘肃省博物馆藏《淳化阁帖》赵广田/摄
甘肃省博物馆藏淳化阁碑赵广田/摄
1936年邵元冲主编的《西北揽胜》刊登的“碧血碑”拓片
历代肃王
肃王是中国古代王爵,唐至明清皆有。如唐德宗李适第五子李详,大历十四年封肃王;宋徽宗赵佶第五子赵枢,初封吴国公,后封肃王;元太祖成吉思汗第二子察合台汗裔孙孛儿只斤·宽彻,天历二年(1329年)封宁肃王,为元朝第一位肃王。明朱元璋称帝,亦大封诸子为王,王府分布全国各地,且世袭罔替。封王后就藩,一般多在大城市。在甘历代肃王驻地皆在兰州,如肃庄王朱楧、肃康王朱瞻焰、肃简王朱禄埤、肃恭王朱贡錝、肃靖王朱真淤、肃定王朱弼桄、肃昭王朱缙炯、肃怀王朱绅堵、肃懿王朱缙鐀、肃宪王朱绅墝和末代肃王朱识鋐。
从第一代朱楧到末代朱识鋐,历经十一世,252年。翻看史册,记载他们事迹的文字却不多,甚至十分有限。《明史·诸王传》对最末一代肃王朱识鋐及王妃殉难的记载也仅区区20多字:“子识鋐嗣。崇祯十六年冬,李自成破兰州,被执,宗人皆死。”
在数百年的历史岁月中,肃王府历尽沧桑,其建筑已面目全非,但毫无疑问,肃王府迁兰,对明代及其以后的兰州历史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兰州肃王府
明洪武十一年(1378年),朱元璋封朱楧为汉王,二十五年(1392年)改封肃王,就藩甘州(今张掖)。建文元年(1399年),朱楧请求移藩兰州获准。移兰后,朱楧即大兴土木,营建肃王府。王府位置选在原元代兰州署衙、明初的皋兰县县衙所在地,并扩展到以今中央广场为中心,东至会馆巷,西至城隍庙,南至张掖路,北至滨河路范围内。建成后的肃王府,北墙为兰州城垣,东、西、南墙高二丈有余,周长三里之围,坐北朝南。府邸中部为府署,东、西、南三面均设府门,南门为王府正门,门前立四根高大旗杆,旗杆下为牌楼,牌楼后为“朝房午门”。《皇明祖训录》规定,诸王不许有离宫别殿,故将建成的王府园林凝熙园与府宅融为一体。王府建成后,肃王便带领王府官员、甘州护卫官兵、来自江南的肃王随从和其他人员正式移驻兰州。
肃庄王移藩,除了在兰州营建王府,还命属官编纂第一部兰州地方志书——《金城志》,并兴建了庄严恢宏的金天观。后世肃王陆续修建了城关的白衣寺及白衣寺塔(始称多子塔),原小北街北端的荣光寺,东关的接引寺及接引佛,白塔山的白塔寺和白塔,五泉山的崇庆寺和嘛呢寺以及文昌宫、武侯祠、大悲殿、地藏寺、卧佛殿等宗教文化建筑。皋兰山顶的三台阁也为后世肃王重修。
更值一提的是,肃王朱楧迁兰带来了大批江南人士,这些江南移民即是今天很多老兰州人的祖先。他们促进了兰州经济的发展和兰州地域文化的兴盛,并开始形成兰州特有的带有江南遗风的方言风俗,有些传承至今。
镌刻肃府本《淳化阁帖》
《淳化阁帖》是中国最早汇集了各家传统书法墨迹的法帖,共10卷,收录了先秦至隋唐包括帝王、臣子和著名书法家的400多篇书法作品。朱元璋赐肃王朱楧一本宋拓本字帖,这部字帖成了肃王府的珍宝,为世代肃王袭藏。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肃宪王朱绅墝命姑苏人温如玉、南康人张应召将这部字帖临摹镌刻于富平石上。未得完工,朱绅墝去世,他的儿子朱识鋐继承王位后继续镌刻,于天启元年完成。镌刻好的肃本字帖完美地表现出拓本字体原貌和书法风韵。朱识鋐还为这部法帖写了跋,并称赞“新旧不爽毫厘”。陕西人费甲铸曾按肃府本摹刻一部,置于西安碑林;南京也有肃府翻刻本;日本在出版《法帖大系》时,其中的缺页也以肃本《淳化阁帖》补齐。可见肃府本《淳化阁帖》的影响,已远远超出省界而传播到国外。肃本《淳化阁帖》传至今日,实非易事,数百年间沉沦辗转,可谓历尽沧桑劫难。《陇原鸿迹》中有这样一段记述:“兰州淳化阁帖石刻,素来享有盛名。它始于明代,明太祖将《淳化秘阁法帖》颁赐肃藩庄王朱楧。朱楧的后代肃宪王朱绅墝及其子朱识鋐将此帖原本延工摹勒于富平石上。石质密致,摹法刻工传神逼真,与原帖无异,历七年竣工,冠绝他刻。原刻藏肃王府中(今甘肃省人民政府)。明末李自成起义军攻克兰州,朱识鋐死,王府将石刻沉藏于府内井中。直到清同治年间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来兰州后,才打捞出送儒学署即文庙保管,置于大成殿东侧之尊经阁中。后儒学署裁撤,尊孔社住入。再后尊孔社并于全陇希社,石刻遂由该社保管。1938年,日寇轰炸兰州,为策安全,将石刻埋于大成殿南面院中。1939年,志果中学(今兰州二中)在文庙成立。后志果中学与全陇希社间发生矛盾,全陇希社遂于1944年乘志果中学校长赵元贞出访宁夏之际,将石刻掘出移往贡元巷丰黎义仓内。后来因为当时兰州市政府明文指定石刻由志果中学保管,于是又由贡元巷运回志果中学,置备木架,镶在尊经阁檐下,计石刻一百四十五块,二百七十八面,木刻四十块。”石刻现珍藏于甘肃省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
肃王府东北面为宫苑,昔称凝熙园,后改为节园,为肃王府私家园林。凝熙园北城墙墙顶建有拂云楼,为歇山顶二层木阁楼,楼西立石碑两通,其中一通刻有肃王草书七律一首(即后来的碧血碑)。据《重修皋兰县志》载:“凝熙园,俗名山子石,在城内东北隅,方广里许,明肃藩置。”另有文曰:“园中蓄水成湖,垒石堆山,兰州方言称假山为‘山子’,故名‘山子石’。石山中有洞穴,洞穴中塑有众多神像,形象生动,端庄可观。园内还建有雷祖殿、玉皇阁、斗母宫、栖云桥等寺观庙宇,并建各式亭台楼榭。这些建筑或耸立于繁花茂木之中,或点缀于湖泊假山之旁,高堂广厦,幽径洞府,风景幽雅。”
清光绪四年(1878年),左宗棠督甘,住肃王府。左的同乡好友、曾任驻英大使的郭嵩焘给左写信说:目前西方各国都市,皆设有公园供市民游览,官民同乐。兰州为陕甘总督驻节之地,可仿西方开辟公园,以庆升平。左采纳了郭的建议,是年四月开放节园任市民游览,许从北城墙上,西至西城门,东至东城门为游览区。园中有饮和池,汲黄河水入城,过园积池,使之澄清,与民共饮。左宗棠在园内还“备香茗,置瓷碗百余,供游者解渴”。兰州市民闻讯,扶老携幼,纷纷争往观赏游览。后左离甘,此园又为禁域。宣统元年(1909年)八月,毛庆蕃任甘肃布政使,效左又开放此园,但门卫森严,游人多为却步。民国十二年(1923年)此园改为中山西园。1950年成为甘肃省人民政府后花园,后为中共兰州市委、市人民政府驻地,原后花园一切建筑设施包括古城墙、拂云楼、望河楼等,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皆拆除。1976年,碧血碑从中共兰州市委院中移至兰州市工人文化宫金天观西廊。
凝重碧血碑
肃王府成为过眼云烟,但它或多或少留下的痕迹至今还在我们身边,例如凝聚历史,带有传奇色彩的肃王府碧血碑。关于碧血碑,史各有载。《甘肃通志》:“拂云楼下石碑在皋兰县城内,碑二通,俱高七尺,宽四尺,刻七律各一首。……一题‘三觐明藩致祝,无年月款识’;一题‘次司马太恒吴老先生韵兼送之甘□’。”《皋兰县志》:“拂云楼在北城上,中列诗碑二,碑阴血迹各一,大如碗,历久不灭。相传明末‘寇乱’,肃府二妃触碑殉难,世称碧血碑。”《兰州古今注》:“节园城北有楼曰拂云,初名为‘远源楼’,下临黄河,故俗谓之‘望河楼’。楼西有二碑,皆为明代诗刻。崇祯末年(1643年),‘流寇’陷城,肃王妃颜氏以头触碑而死,天阴雨浸则血痕斑斑,故称碧血碑。”
另有记载:同治十二年(1873年),时任陕甘总督左宗棠在拂云楼上看见此碑,读其诗,辨其迹,听其闻,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于是命人在墓前建烈妃祠,将碑移至墓旁,表其墓曰:“贞烈遗阡”。同时取《庄子·外物》中“苌弘化碧”之意,将该碑命名为“碧血碑”。此后建亭,移碑亭中,并撰联:“一抔荒土苍梧泪,百尺高楼碧血碑。”
碧血碑虽史籍有载,但碑刻内容均无记述。现存于兰州文化宫的碧血碑,上刻一首七律,为懿王朱缙鐀书写,字为狂草,笔力劲逸,龙蛇竞走。由于碑面斑驳,文字脱落,读不成文,民国时靖远人张慎微、杨绍周,会宁人万继臣等对缺字予以拟补,其全文应是:
次司马太恒吴老先生韵兼送之甘州
边城春柳解婆娑,别殿香凤舞彩罗。
白简暂违双凤阙,丹衷直上五云阿(读ē),
平戎漫讶龙堆远,策马频从鸟道过。
最是识荆离乱后,不堪回首阻长河。
近期,著名词学家、文化学者,兰州交通大学马同儒先生对碧血碑作了考察,对该碑一段史实做了科学论证,并对碑字重新补缺,依韵再次对补拟诗句做了修正,修正后诗文为:
边城春柳解婆娑,别殿香风(依绮罗)。
白简暂违双凤阙,丹衷(只表)五云阿。
平戎漫讶龙堆远,(狩猎)频从鸟道过。
最是识荆(观万户),(何)堪回首阻关河。
同时,马同儒先生以七律对王府触碑而死的王妃予以吟诵:
“掩镜风长正画眉,矛戈忽闪眼前时。
凭高一望芳辰错,弱向倾碑意不迟。”
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学者对碧血碑进行的首次考证辨识。
碧血碑为兰州留下了一份宝贵的历史遗存,同时演绎了兰州肃王府的终结。
肃王墓群
兰州榆中县来紫堡平顶峰下的肃藩王墓群是历代肃王最后的归宿地。据《甘肃通志》《皋兰县志》载,平顶山肃王墓从永乐十七年(1419年)肃庄王朱楧死后开始营葬,此后,先后葬于此陵区的有康王、简王、恭王、靖王、定王、昭王、怀王、懿王、末代肃王及二位妃子(庄王妃孙氏、怀王妃王氏)和一位夫人(朱识鋐夫人薛氏),共十三位藩王及其嫔妃。安王、宪王葬在兰州七里河区晏家坪明墓。肃王墓是我国西北地区规模最大、时间跨度最长、埋葬最为集中的明代藩王墓群之一,素有“小十三陵”之称。从残存的砖砌墓室看,墓室结构严谨复杂,封土高大雄伟,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和科研价值,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目前“小十三陵”仍蛰伏在一片寂静中。借用《三上词话》作者马同儒先生的文章作为结尾吧:“当我们缅怀历史事件的时候,不应仅仅流连于饭后茶余的评说,更应感念历史赐予的文化的幸运。我们与其感叹没有江南沿海的富饶,不如立足发现和开拓引以为豪的灿烂文化为动力。不堪回首的历史事件成就了兰州厚重的人文历程,这是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 (原文刊登于《人文甘肃》第八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