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德诚

　　我喜欢吃鱼，但不愿亲自杀鱼、刮鱼鳞，活蹦乱跳的鱼，弄不好，从案上蹦到地下，甩尾巴扭腰，还溅得一脸都是水。所以，我去菜市场买鱼，总让鱼贩子收拾干净。
　　老董是个鱼贩子，管杀，态度好，鱼也全：有鲜鱼、有冻鱼、有河鱼、有海鱼；水池，咕嘟咕嘟冒气泡，装鱼的纸箱，一摞摞。人，啥时候都面带笑容。老在他这买鱼，人也就熟了。
　　一天闲聊，我半开玩笑地问，鱼刺太烦人，有刺少的鱼吗？他说勤快鱼鱼刺少。这是跟我打哈哈，鱼，还分勤快的懒的？但他说得很认真，说像石斑鱼、金鲳鱼等多数海鱼，都是勤快鱼，它们不停游动，游速也很快。鱼，游动的方式不同，会导致肌间骨的数量和形态不同。追求速度，是为了捕食，游动时更多地依赖自身的肌肉，而不是肌间骨，久而久之，它们的肌肉变得紧实，肌间骨也越来越少，刺，也越来越少。有一些鱼，浅滩，小河都能生存，食性杂，整天悠闲地漂来游去，靠肌间骨摆动着身体，肉质，自然也就疏松，刺也多，且呈复杂的树状，吃着就麻烦。如鲢鱼、鲤鱼等。
　　听了这话，我看看老董那胡茬子，那皮围裙，都有点不认识他了。愣愣地问，你学过水产养殖？他说学啥，整天翻腾鱼，一鳞半爪的知道点。
　　懒鱼刺多，可我这个懒人，偏爱吃鱼，又怕刺，还吃的都是懒鱼，你说邪门不？想想也正常，懒人嘛，眼里的鱼都是一样的，懒得探究，卡住嗓子了，才想起来找人问。那就买点儿勤快鱼吧，就买了点剥皮鱼。这种海鱼，腥味很重，要下重料，方能遮住。吃时要趁热，没有小刺，没有乱刺，吃着确实痛快，但也没有了懒鱼的鲜味儿。
　　老董跟我说过，做鱼，越懒越好。能清蒸的，就别红烧；能水煮的，就别油炸。过度加工，就破坏了原味，损失了营养。这就让我很犯难，勤快鱼，做法懒不了，懒了遮不住味；懒鱼，倒是能用懒方法。这就有意思了：勤快的一定要勤快，懒得可以继续懒。
　　我养了一缸金鱼，吃完饭，撒点鱼食。看着鱼们，拖着两个大水泡眼，头斜着冲下，大尾巴缓缓地晃，似在游动，但又没前进多少，又像是在低头思考。我就在想，这可能是懒鱼中的懒鱼了，吃，都得让人喂，肉，还根本吃不成，可它的价值在形。记得庄子与惠子有一段对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是呀。勤快鱼也好，懒鱼也罢，快与慢，动与静，都是由环境、客观条件造就的，也是鱼们自然选择的生活方式，本身并无褒贬。勤与懒，只是我们看待鱼的角度，偏好罢了。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这也算勤快了一回，回头再去买鱼，和老董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