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雷泉

　　每年麦收后，家乡的河谷地包括两岸台地都是葱绿一片的烟田。
　　这里是绿烟的主产地。
　　老人们说，家乡的土壤、水质、气候适宜水烟生长，其他地方也能种出来，看起来很好，但口感不行。收烟叶的人，首先要问的是哪里种的。
　　有了烟叶，就有了制烟作坊和加工厂。加工厂以烟叶为原料，配以多种辅料加工成烟丝，用铜、铝制成的烟具注水而吸，故称“水烟”。
　　在我心中，那儿就是产生财富的地方。据说推烟师傅的工资比当时村上领导们的工资都高。放寒假了，我去烟厂勤工俭学，目的是想看看推烟师傅如何推烟，我也想学推烟这门手艺。
　　烟厂的院子非常大，众多妇女坐在院中，每人面前放着一堆绿绿的烟叶，她们要把烟叶展开，再把烟叶片从粗的根部向前边细的烟茎处撕下来，叶子要撕得干干净净。下午放工时，每人用筛子或簸箕端着撕下的烟茎去磅称处称，按重量计酬。小孩在这能干的活儿，就是用架子车转移撕了烟茎的烟叶，送到推烟的大车间里边师傅面前。
　　偌大的工棚里，两人一组，有几十组之多，很有气势。匠人们用特制木刨削刨叶丝，师傅叫“上手”，徒弟称“下手”，两人配合默契，用劲儿轻重适度，将配上作料散发香味的烟丝压制成四方形的烟丝片，一组可日产水烟四五百片。那清油、各种香料发出让人特别想闻的味道，压住了难闻的烟叶味，我不断使劲吸着鼻子闻香。
　　烟坊车间里还套着一间房子，是供管理人员办公用的，里边供奉着诸葛亮像，并有对联：“佳种遗南方，无非薤叶芸香；芳味入心脾，可解烟岚瘴气”。我一看，就想起了评书里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觉得水烟更加神奇。
　　我，也更想当个推水烟的师傅。
　　我一边推着车子，一边仔细看着推烟师傅和徒弟的一招一式。有个推烟的吴师傅和我一个生产队，与我们家人都熟悉。谁承想，不知为啥，他对我特讨厌。我把烟叶送到别人处时，师傅们都忙着推烟，而他总会给我找碴，拉的少、太干了、放错了，我怎么做都有错。他不仅训我、骂我，还当着大家的面向烟厂厂长说我的不是。
　　在吴师傅的“摧残”下，我的勤工俭学之旅早早结束。我恨死了吴师傅，以后看见他，便绷着脸，更别说打招呼，而他还笑眯眯地想和我说话，没门儿，我扭过头，瞧都不瞧他一眼。
　　多少年后，我和一个发小聊天，他说：吴师傅当时就看出你能读成书，不想让你被眼前的几个碎钱儿迷住眼，就故意整治你。
　　我愣在那儿，那时吴师傅已经去世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