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建

　　我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那时候物质匮乏，再加上兄弟姊妹多，生活异常窘迫，没钱买课外书籍，也根本没人知道，那时的我对于有一本书的渴望多么强烈。
　　读小学的时候，一本《向阳花》被我无数次地翻看，几乎能从头背到尾。我不敢跟父母要钱买课外书，因为读书所缴的学杂费常常是拖到期末才勉强凑齐。为了拥有一本心仪的书，小学毕业那年暑假，我通过自己的劳动，梦想成真。
　　一次，无意间看到药铺在收购蝉蜕，这一下启发了我，我们那里夏天蝉很多，树上不时能看到蝉蜕，何不也去寻些来卖钱？我找来一根长竹竿，打猪草写作业之余，在房前屋后、沟渠边的小树林里四处寻蝉蜕。午后蝉鸣四起，太阳炙烤着大地，我热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有一次为拿到树枝上的蝉蜕，不小心跌了下来，身上被划出一道道血印，腿瘸了几天。还有一次戳到了马蜂窝旁，幸亏树下有一个水塘，一猛子钻到水里才躲过了马蜂的追杀。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晚上，看到一只蝉正往树高处爬，我想上去拿，手刚碰到树就一阵钻心的疼，原来树上有一只蝎子，正好被我按住。那种疼是针刺火燎一般。我曾经被蝎子蜇过，知道除了剧疼不会有大问题，忍忍就过去了。这倒提醒了我：蝎子是名贵中药材，比蝉蜕值钱多了，它白天躲在背风向阳的石堆墙缝里，晚上出来活动觅食，多数人见了都躲得远远地，根本不敢碰它。我就利用白天放羊的时间，在野外扒开石堆找，晚上用手电筒在屋檐下照。蝎子怕风，用嘴一吹，它就蜷缩不动了，用镊子稳稳地夹住，存入光滑的玻璃瓶中。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蝉蜕和蝎子一共卖了十二块钱。“能割十几斤猪肉呢！”父亲高兴地说。
　　我把钱都给了父亲，留着交学费和补贴家用。父亲知道我的心思，给了我两块钱，让我去买自己喜欢的书籍。第二天我早饭都没吃，拿个窝窝头装进书包，直奔二十里外的县城。
　　县城的书店真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美图书，看看这本摸摸那本，个个都爱不释手，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书籍。捧上一本，就如老僧入定，人书合一。
　　转眼到了下午，肚里咕咕直叫，买了几本书后，还剩五毛钱，本可以美美地饱餐一顿，可是，还有两本书我也想拥有。“能买亏心物，不买便宜嘴。”父母常教导我。一咬牙，全买了书。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河，坐下来就着泉水啃窝窝头，翻开心爱的书，把头埋进书本里，墨香胜过一切的美味，沉浸在优美的文字中，早已忘记了饥肠辘辘。
　　快到家的时候，一场雨不期而至，我脱下上衣和裤子，只穿一个裤头，用衣服包裹着书包，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在玉米地边避雨。当父亲接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嘴唇发乌，连饿带冻，路都走不好了，可怀里的书却安然无恙，一点都没淋湿……
　　暮读诗书品夕阳，围炉夜话忆过往。多年后的今天，我从买书藏书到写书，面对书籍，痴爱如常，书曾把我的心烘热，把漫长的夜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