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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分榜
2021年12月08日
字数:1,407
版次:04

□ 刘本本


  如山的父亲,轰然坍塌,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呼天喊地,疼痛难忍。我伤心至极,不由想起小时候看工分榜的情形。
  工分榜,是人民公社时期,生产队每月、半年和全年,对参加生产人员挣的工分、人畜粪土数量折算工分的公布。队里的社员,靠工分分配粮食和其它收获。工分是一家人的命根子,人人操心工分榜。
  父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我上小学识得的字中,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好是最先会认会写的,下来就是父亲的名字。
  西关一队的工分榜,张贴在温家临公路的房背墙上。墙根到公路有三层台阶,队里人叫温家台子,房的后檐展过墙根的台阶,能避雨,便成了队里最热闹的地方。下雨不出工或午晚饭时分,总有或多或少的人相聚,说说笑笑,议论东家长西家短,还有广播上听到的国家大事,公社驻队干部等等。饭点上,往往端着或白或黑褐的粗瓷碗,不管是玉米面蛋蛋、洋芋菜还是什么饭,石阶上一蹲,三刨两咽一碗下肚,有的回家舀第二碗,有的回家放了碗又来到这里。温家台子像个敞开的餐厅,虽然没有现在的白面一统天下,肉蛋菜不断,但却充满着吃饭时的酣畅和餐后说笑的欢乐。到张贴公布工分的时候,台子上总是挤满人。我个子小,从人缝里钻进去,踮脚看到排在第一行的父亲的名字,心里自豪父亲挣的工分最高,有时一月挣近60个工分,平均一天快2个工分。
  父亲身材高大,干起活来有一股子蛮牛劲。我们弟兄多,母亲常常有病,队长见我家人多,挣工分就靠父亲,安排给父亲的农活总是最苦最重工分值高的。春天全天耕种,扶犁的父亲换耕畜不换人;夏天早上犁麦茬地,下午割草;秋天玉米快成熟晚上看守玉米地,防人偷獾害,到玉米成熟,晚上割玉米,白天又是犁地;到了冬天,农田基本建设开始,父亲一人拉架子车完成的土方量,胜过有些两三个人完成的土方,从基本农田建设战场下来,队里烧砖烧瓦,父亲烟熏火炙,昼夜不停又是一月多。这就是父亲的一年四季,为挣工分,白天黑夜,重活累活,一样套一样,压在父亲的肩上。就这样,父亲挣着最多的工分,但全家人均下来,落在最后。因为母亲挣不了多少工分,家里积攒的粪土数量少,折工分也不多。
  家里积攒粪土折工分,分土粪和牲粪。土粪靠勤拉黄土垫圈,就是把人尿、猪尿和雨水用黄土一层一层盖住,日积月累。牲粪,主要是猪的大便,垫圈时铲到一块,还有就是随队里放牧或饮水的牛驴骡马,背个小背斗去拾粪积攒。我上学,多数顾不上拾粪,到寒暑假或下午放学,见队里的牲口,跟在后面,眼瞅着牲口屁股,看见那个抬尾巴扠腿,风急火燎跑到跟前,还没见拉下,早就被大声吆喝阻拦。原来经常跟牲口拾粪的,把队里牲口都能叫上名字,什么壮腿子、蔫蛋、麻眼窝等等。他们一人占一两个名字,那个名下拉的归占名的谁拾,其他拾粪的不能争也不能抢。我不知牲口名姓,跟一趟下来,除了满肚子委屈愤懑,背斗多数时候是空的。到生产用粪肥时,队里统一组织出粪,称重计量,我家土粪牲粪数量上不去,工分自然少。
  工分榜上,父亲用最大的辛苦挣最多的工分,养活着一家人,还供给我们弟兄一个一个上学。有一次看工分榜时,一家工分最多的长者讥讽说“本本子大大把几个儿都供给到学校,念书能顶工分吗?饿不死就好得很!”
  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今天,看工分榜的日子过去40多年了,而流尽汗水的父亲,本该望着儿孙满堂,乐享清福。谁料想,背子痛,一查就是肺癌晚期,一病不起,躺卧床上,连翻个身都疼痛万分。
  就这样,父亲在极度的疼痛中忍受着自己的一分一秒,陪着父亲的母亲和我们,也这样一分一秒的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