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树的冬天
2024年01月31日
字数:1,057
版次:03
朱耀照
冬天,落叶树是悲壮的。
它们一棵棵,一丛丛,在校园各处静默着。地上,是厚厚的一层落叶。没有了一身绿叶组合的华服,它们像是拔掉漂亮羽毛的孔雀,赤裸裸地暴露在天底下。但依然沉静而坦白地站着,在醒目的常绿树旁边。
它们的主干,似乎很少挺拔美观的。很多黑黑的大小不一的疤痕,镶嵌其中。它们的枝条要么单调简约,如手指向上竖起;要么折折弯弯,像鸡爪多角度展开,要么细疏纤细,像是一团乱发。它们又只是一些线条,各种粗细不一的线条,直的弯的线条、黑的白的线条。在透明的空气中,在常绿树旁,在人造建筑的背景中,成了小孩子乱涂乱画没有规则的铅笔画。
不论近看远望,它们似乎都跟阳刚之气、阴柔之美沾不上边。
白天,在阳光温柔地轻摸桂树的时候,它们是不起眼的存在。夜晚,在月亮挥洒无限爱意之际,它们又是黑魆魆的影子……它们只能让丑陋的枝条,无言地刺向天空。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一下子刮进瑟瑟作响的枝条的骨子里。漫天的雪花迎面扑来,在枝丫、枝头中积聚,寒意穿透表皮,进入全身的肌肤和血管。
它们也曾有热闹的日子,曾有过满身的绿意、闪烁在枝头的花朵和如吊坠般挂在枝条上的果实。你是园柳,和煦的暖阳中,鸟鸣一片。我是合欢树,五六月的雨季,一丝丝紫红的花瓣艳丽得让人惊骇……可如今,原本拥有的权利、幸福不辞而别,热闹、欢乐也不复存在。
它们的外表,已没有了一点生命存在的迹象。它们似乎没有水分,冷色的枝条满是死亡的气息。枝头上只有严实的几张鳞片,看不出任何出芽的迹象。枝干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活着的东西。至于潜藏在地下的根有没有吸水,谁也不知道。
它们似乎只是枯树枯枝了。它们会不会熬过冬天,能否在春天复活?
有时,几个粗野的人会用手去折断比指头还细的枝条。但它们依然柔软,有韧性,不愿屈服。原以为轻而易举的,其实并不容易。如是稍不留神,还被反弹的枝条抽打了脸面。而在枝条折断的伤口上,往往能见到的是泛白的外皮下青绿色韧皮部,有些湿润的木质部。它们并没枯死!
是在严冬积蓄力量吗?是在等待冲破黑暗的时刻吗?跟冬眠的蛇、埋在地下的种子一样,它们一动不动,仿佛睡着,又像是半闭着眼。
当春天来临时,它们并没有一下子苏醒过来。地上的草都冒出来了,很多常绿树有了花,有了新芽,而它们依然沉默。在春雨中,光秃的枝条湿湿的,落下珍珠般的雨水,一滴一滴。
而在人们感到绝望时,它们的枝条蹦几个芽来。不久,这些芽有的成了花,红的、白的一片;有的成了叶子或嫩枝,娇嫩青绿。有了盛开的花、新裁的绿意,这些形似枯死的树一下子成了天底下最耀眼的明星。
为了它们的闪亮登场,整个世界欢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