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芳

　　我的父母16岁订婚，那时父亲是风华正茂的高中生，母亲大字不识一个。为此，父母22岁那年结婚，父亲一百个不情愿。
　　父母的婚后生活“轰轰烈烈”：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几乎每天必吵，有时还动过手。在母亲喋喋不休的哭诉中，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能挣钱养家的暴君，我不喜欢他。我一直认为母亲是持家的好手，但同时也是婚姻的失败者，她和父亲之间是没有爱情可言的。
　　母亲一直说等我们成人后就和父亲离婚，可是直到我们成家生子了，两人谁也没离开谁。
　　他们还是逢事必吵，只是不再动手。作为家中的女儿，我和大姐经常会接到母亲数落父亲种种不是的电话，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母亲接到家里住几
　　天，劝慰一下。可是母亲住不了几天铁定嚷着回去，说是怕家里的鸡鸭猫狗饿死。其实我们知道，母亲是担心不会做饭的父亲饿肚子。
　　每次回家，父亲也会和我们告状，说母亲这事做得糊涂、那事办得不对，我们都只是“嗯啊”地应付着。一旁的母亲就会生气地据理力争，一场拉锯战又拉开序幕。每当这时，我们就会转移话题：“娘，你啥时候又买新衣服了？”这时候母亲就会停下来：“哼，每次吵完架，你爹这老东西就买点东西讨好我！”我和姐姐就笑，架也吵不起来了。
　　2012年正月，父亲查出胃癌晚期，做了手术。术后母亲给父亲陪床期间，被父亲大呼小喝骂哭好多次。父亲出院后留在大哥家，母亲则回老家照顾奶奶。这期间父亲会时不时打听母亲在老家的情况，也会念叨母亲做的饭菜好吃。
　　那年七月，父亲病危，母亲从老家急匆匆赶来。母亲望着昏迷的父亲直掉眼泪。父亲醒过来，还是老样子，见到母亲就骂。
　　初四那天，一直昏迷的父亲突然醒来。一看到坐在身边的母亲，又用尽全力大吼：“你走……”母亲哭了：“这么多年我侍候你，风来雨去的，临了净赚些不是！我这就走，再也不来讨你厌了！”母亲说完狠话掩面离去，父亲沉默了。
　　晚上，父亲异常清醒，他让我坐到他面前。他说话吃力，却说了很多。他说他知道我们从小就对他有看法；他说母亲人善良、勤快、孝敬老人，但有时候不明事理，所以两人才吵架；他说他和母亲一辈子吵吵闹闹，其实谁也离不了谁。他还说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才和母亲吵，才赶她走，目的就是让母亲恨他、忘了他，这样他走了之后母亲就不会因为想他而憔悴孤独了……那一晚，我哭了很久，父亲也落泪了。
　　送走父亲，我把他临终前的话告诉母亲，想让她放弃对父亲的恨。母亲淡然一笑：“他以为就他聪明！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把戏，所以我就陪着演下去，这样他才会走得安心。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不让你爹在那世牵挂我。”
　　原来夫妻之间爱的方式有很多种，父母亲的吵吵闹闹和最终的“被忘记”也是其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