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菊

　　晚霞满天的时候，父亲在院子的砖石上磨镰刀。当知道父亲明天要去割麦子，我就央求父亲也帮我磨一把镰刀，好跟他一起去割麦子。父亲同意了。他磨好了三把镰刀，说里面有一把是备用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带着镰刀和一水瓶茶出发了。到了我家的麦田，那一大田金黄的麦子，千军万马似的展现在眼前，我不觉得有些气馁，就对父亲说：“这么多麦子，啥时能割完呀？”父亲不以为然地说：“眼怕手毒，只要下手去干，没有割不完的。”说完，他就跳进麦田，伸展左手一揽麦子，右手镰刀一挥，一片麦子就乖乖躺倒在地。
　　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割麦子，但在速度和气势上，跟父亲没法相比。父亲挥舞镰刀，像是在麦田里走路一样轻松。我却总是被密密层层的麦子阻挡住，喘着粗气无法快速突破重围。更糟糕的是，太阳升高，阳光渐渐狠毒，晒得每根麦芒上似乎都放射着热气。
　　我的背部和胸前的衣服已经湿透，额头的汗水滴落到近视眼镜上，模糊了镜片，我只好把眼镜取下来，找还没有汗湿的衣角擦镜片。
　　流汗一多，就口渴厉害。带的一水瓶茶，很快被我喝了一大半。我叫父亲喝茶，他却说：“我没淌多少汗，不渴。那茶就是带给你喝的。”
　　我在麦田里腰酸背痛，那些麦子总是和我拉拉拽拽的，让我无法如父亲那样快速前进。我怀疑是我的镰刀不快了，就跑到田头去换备用的镰刀，可是效果仍然不理想。
　　看看父亲麻利的动作，我还以为是他的镰刀好使，就要和父亲换镰刀。没想到，在父亲手里挥洒自如的镰刀，到了我手里就变成了无用的废铁。父亲大笑道：“你不知道吧！你一开始使用的镰刀，才是我们家最快的镰刀。你没办法像我这样快的，我几十年的割麦子功力，哪是你这个书生能比的。你不要急，你帮我割一棵少一棵吧！”
　　我的手背和手臂上都有被麦芒划伤的痕迹，裸露的手臂已经被热辣辣的阳光晒成红萝卜的颜色。我的右手掌，首先是被镰刀把磨红了，慢慢在磨红的地方起了水泡，让我割麦子的动作更加迟缓无力。
　　带来的一水瓶茶已经被我喝光了，可是嗓子还是冒烟，想要得到水的浇灌。父亲见我还是口渴，就扔下镰刀对我说：“来，跟我来喝水。”说着，他就过来拿起水瓶盖子，跳上田埂，向另一块低洼的田地走去。我很是惊讶，在这被烈日统治的田里，还能找到水吗？”
　　我跟着父亲跨过几道田埂，来到一道青草茂盛的田埂下面。只见父亲揭开田埂下一大片枯黄的草，又拿走搭在上面的树枝，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在那里挖了一口小土井。里面汇聚着清清的水。父亲拿水瓶盖子舀了水，递给我喝。那带着土腥气的水很是解渴，一下就浇灭喉头的暑热。
　　重新回到麦田，父亲仍然是麦田里的割麦大神。我这个割麦子的菜鸟，再也扑腾不起翅膀。就自暴自弃，瘫坐在田埂上喘气。可是阳光仍如滚水浇淋，让人脑袋胀疼。田埂上，一小片灌木投下一点可怜的荫凉，我把脚伸过去，想得到一点点慰藉。我在幻想，那荫凉要能扩大就好了，我好把脑袋也伸进去。
　　父亲见到我的窘状，就对我说：“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家煮饭，我马上也回家。”听到他这句话，我如获大赦，就慌忙起身往家赶，彻底做了麦田的逃兵。
　　其实，父亲在骗我，他只是让我早点回家，他自己是舍不得早回的。那天中午，饭菜都放凉了，父亲仍然还在麦田里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