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戍边垦疆三十年
2023年07月17日
字数:2,839
版次:03
党卓讲述 赵向东整理
2019年,党卓荣获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
1949年10月,党卓与战友们踏上徒步进疆征程。
战士们当年使用过的农具
党卓,1930年11月出生在临洮县城毛家巷。先后就读于养正小学、临洮中学,是一名戍边垦疆30年的老战士。1980年调任临洮二中办公室主任,1990年离休,2020年10月逝世。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之际,党卓荣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2019年8月,当时他已89岁高龄,但思维敏捷、精神矍铄,给我们讲述了许多他当年投笔从戎、戍边垦疆艰苦岁月里难以忘怀的往事。
(编者)党卓老人为解放新疆、建设新疆、保卫新疆,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祖国边疆的建设事业;回到临洮后,又积极投身家乡的教育事业。离休后,他继续发光发热,书画作品多次参展并获奖,多篇诗作发表于国内各类诗刊诗集。晚年他生活虽简朴,爱心却绵长,汶川地震爱心捐款、玉树地震爱心捐款、资助困难学生等都有他献出的一份温暖。2020年3月,为助力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卧病在床90岁高龄的他还主动捐款。他一生都在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一位老党员、老军人爱党爱国的家国情怀。
1949年8月临洮解放,我心情特别激动。当时我正在临洮中学高中部就读,看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王震将军的部队在学校征兵的宣传资料后,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全班名列前茅,又是学习委员,原本我的人生目标是考个理想的大学继续深造,毕业后报效祖国,但想到投笔从戎就可以直接报效祖国了,这是一道二选一的选题,我没有太多犹豫直接选择了后者。
这也可能与我中学时期的历史老师王云程先生有关,他的历史课讲得绘声绘色,往往爱憎分明、慷慨激昂——晚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令我悲愤痛恨,左宗棠抬着棺材收复新疆使我无比敬仰……或许就是在这潜移默化中,我参军参战精忠报国的信念在内心早已深深扎下了根。我心想,参加抗日战争没赶上,参加解放战争的机会再也不能错过。因父亲去世早,我是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但忠孝不能两全,年仅19岁的我毅然背着母亲报名参了军。当如愿以偿穿上人民解放军的绿军装,我高兴得手舞足蹈。
1949年10月6日那个万家团圆的中秋节,我们整装待发。万千思绪在心头交织萦绕无法平静,有对母亲深深地依恋和牵挂,有对报效祖国热切地憧憬和渴望,我含泪写下一首小诗《闻笛》:“小巷夜深闻玉笛,阳关一曲倍牵思。水波朗月中秋夜,正是出征别母时。”在母亲万般不舍的泪眼中,我和1500多名战友义无反顾踏上了徒步奔赴新疆的征程。
一
征途漫漫,一路上战友们都很是乏累,我以自己的文艺特长自编自演打快板,沿途给战友们打气加油、缓解疲劳。我的表演受到战友们的欢迎,还被部队评为行军宣传模范,奖励竹笛一把。行军起初每天50公里,后因新疆个别地方土匪武装勾结外部敌对势力制造混乱,甚至煽动新疆独立,形势变得严峻复杂,上级命令急行军每天70公里。每个人的脚上都磨起了血泡,一天走下来,一个泡还未好又增加一个泡,成了“泡叠泡”。可当看到女战友昂首阔步行进的气势,我们岂能示弱?又不由加快了脚步。行军途中,我们渴了啃点河中的冰或山上的雪,饿了吃点炒面,有时炒面吃完了,我们就用盐水煮点小麦,虽然苦但却很开心。部队经过河口、永登后,便开始翻越海拔3700米的乌鞘岭,翻越乌鞘岭的难度就像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乌鞘岭自古就是河西走廊的咽喉、古丝绸之路的要冲,史书中很早就有“盛夏飞雪,寒气砭骨”的记述。山上气候多变,先是狂风大作,随后是大雪纷飞,没过多时又是冰雹倾泻,越往山上走越是寒冷。由于山上空气稀薄,缺氧、寒冷及劳累使3名战友永远倒在了乌鞘岭上,再也没有站起来。我们来不及过多地悲伤,只知道一刻也不能停,要一直往前走!就这样走了将近20个小时,到达山顶后,才开始休息。路途的劳累,已经让我们无暇顾及缺氧和寒冷,大家就地倒头就睡。睡了几个小时后,我和战友去解手,一名叫韩仁的战友瞬间栽倒在地,动弹不得。我赶忙喊来两名战友把他架起来走了几步,之后他的意识才慢慢又恢复过来。这时候,炊事员做好一锅热腾腾的玉米糊糊,为了驱寒特意放了红红的辣椒。一碗辣糊糊下肚,战友们体力都有所恢复。我们又开始下山,一直到第二天的半夜,才到达山脚下。我们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终于成功翻越了乌鞘岭。
进入漫长的河西走廊,我们一路前行,一路歌声。又穿过甘新两省交界的星星峡,12月份我们进入新疆东大门哈密。沙漠戈壁气候变化无常,十里不同天,一会儿鹅毛大雪,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又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但我们毅然坚定勇敢地向前挺进。继续一路向西,我们经鄯善、吐鲁番、托克逊翻越天山后进入南疆和硕,再经焉耆、库尔勒、轮台、库车、拜城、阿克苏,开始穿越被称为“生命禁区”“死亡之海”的塔里木盆地。塔里木盆地位于天山、昆仑山与阿尔金山之间,人迹罕至,1月份的气温低至零下二十几度,风裹着沙粒吹过来打在脸上撕心裂肺的难受。走了那么多路,我的圆口布鞋的鞋底老早就磨穿帮了,只有赤脚行进。迷路、缺水时刻威胁着我们的生命,如果迷路或许就会永远与沙漠作伴了。还算幸运,我们用了10天时间终于走出了“死亡之海”。然后又走过巴楚、伽师,在历经1800公里的艰难跋涉后,终于到达目的地喀什。因长途行军,我们出发时穿的棉衣棉裤早都磨得破烂不堪,棉花几乎都掉光了。
二
到喀什时日历已翻到了1950年的3月10日,我被分配到第一兵团二军政干校。当时已是春耕播种时节,行装未卸,征尘未洗,在料峭春寒中,我们穿着掉光了棉花的军衣,立即开进荆棘、砾石遍地的荒野安营扎寨。天山脚下、戈壁深处,流汗水、洒热血,大开荒、大生产。战友们不畏艰险战天斗地的精神深深触动着我,满腔激情从我笔端倾泻而出:“跃马持枪日夜巡,雪眉冰掌守昆仑。风华正茂寻常事,驱雾播霞勤种春。”茫茫戈壁变良田,不毛荒野现绿洲,我们1500名临洮儿女揭开了扎根新疆、屯垦戍边的新篇章。我的诗作《夜宿干沟》:“壁立两山一线天,厉风如刺邃沟寒。尘装未解入香梦,军号声声又跨鞍。”以及《战苇湖》:“蒹葭深处蚊成雷,泥臂挥镰任尔飞。汗洒苇湖星点点,喜听战马啸咴咴。”等,就是对那个火红年代以及青春岁月的真实写照。后来我还写了一首《忆王震将军》:“神勇曾驱十万兵,南征北战著英名。请缨西进红旗举,建厂垦荒壮志诚。星斗长空天静静,清泉大漠草菁菁。骨灰融化天山雪,碧血丹心写汗青。”以表达我对王震将军的敬仰之情,同时也表达我们这些跟随王震将军进疆的老兵,几十年用青春与热血奉献边疆的无悔与自豪。我们白天开荒,晚上进行文化素质的提高培训。组织觉得我的文化程度比较高,就让我兼任文化教员。为此我挤出有限的休息时间,每天都要认认真真地备课,以提高授课质量,我所培训的学员考试通过率达到90%以上。我的勤奋努力和积极工作得到组织充分肯定,1954年经南疆军区党委批准,荣立三等功一次。
我们还边垦荒边牧羊,冬天就用羊毛捻成线自己动手织毛衣毛裤过冬。我织毛衣毛裤的手艺又快又好,许多战友都来请教,我倾尽所有耐心教他们,还替他们编织,让大家过冬都能有保障。 (连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