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玉鸽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炉火正旺，热气腾腾的冬天，有围炉可品，倒也值得期待。
　　围炉之味，最叫人急切盼望的，是那如夕阳般火红的烈焰，带给人简单而饱满的暖意，这滋味可解一切困顿。白居易的一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写尽了围炉的热切。一壶浊酒，一枚暖炉，一簇红火，哪怕相隔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相见的脚步。虽简单直接，没有过多点缀，却让围炉从日常之事登上大雅之堂，流传千年。其实，白居易最喜冬日围炉，关于围炉的诗句数不胜数。在《重向火》里，风寒来袭，手凉身冷的他赶紧“却就红炉坐，心如逢故人。”挨着红炉盘腿而坐，这哪是火炉呀，简直就是心心念念的故人。“小书楼下千竿竹，深火炉前一盏灯。”是他最喜欢的环境，一炉一灯一人，也是寒冷冬天难得的适意。王维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围炉的喜爱。“广庭怜雪净，深屋喜炉温。”王维也曾深深地贪恋围炉时的温暖与热切。古人冬日离不开围炉，其实今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红泥小火炉不常见，汤婆子却一样温暖。即便不能家中烤火，铜火锅却可以满足口舌之味。有围炉相伴，冬天就有了盼头，不再只是萧瑟和悲凉。
　　围炉可不是干坐，还隐藏着无穷的趣味。围炉饮酒，自不必说，三五好友围坐，喝酒叙家常、聊往生，在温暖上又添了几分畅意与豪情。有人也趁此机缘诗兴大发，因此有了唐朝诗人的“围炉思”，持杯吟诵，无意中造就千古名句。有酒有茶，才是人生，饮茶者也不甘示弱，南宋诗人杜耒有诗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围炉煮茶煎茶，品茶论茶，汤末沸腾，炉火初红，看来这围炉可不止于烤火，也围出了无尽的惬意。也有闲雅之士围炉品香，别有一番趣味。吕渊在《雪屋焚香》里这样写道：“吟窝新结小崆峒，静爇名香趣不穷。”火种红热，香气自来，冬日的氛围皆在此中。揣着暖意，枕着香气，再冷的冬日也可以逍遥自在。若有资深的围炉者，那围炉博古一定是主角。清代画家陈枚的《月曼清游图》里，正值十一月天寒地冻，宫廷内的妃嫔们在烤着炉火的屋子里，围坐一处，欣赏古画，热切地交谈，热闹尽显。古人将围炉的乐趣玩了个遍，这其中的精巧与雅致着实令人向往。
　　冬日围炉更是意味隽永，引发无限深思。众人围炉，要的就是一个闹字，而一人围炉，则温暖与孤独并存，寂寥与热切共生，深意皆出。《围炉观书页》一画中，一男子靠在椅上，手持书卷，沉浸其中，双脚搁在火盆边，而盆里的炉火正旺。在炉火的包围中静静地读书，是多少文人理想的生活。清朝的王永彬更是围炉达人，将多年围炉时思考的内容整理修改，写就了《围炉夜话》一书，谈为人处世，话修身养性。不只是古人，儿时围炉的快乐也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中。那时随姥姥在乡下居住，无数个寒冷的冬日里，姥姥不停地往炉子里填煤，将炉火烧得旺旺的。祖孙俩靠在一旁，就着微弱的灯光，她给我讲村里的志怪趣事，讲杨家将和穆桂英，也常感叹几句我听不懂的道理。这些故事如同一颗颗种子，种在了年幼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几十年过去，仍忘不了姥姥讲述到精彩处，顾不得填煤，双手比划着，脸被炉火映红的场景，而那些似懂非懂的话早已在生活中彻底领悟。
　　“围炉夜语忘刻漏，吹灯晓色盈窗几。”在任何一个普通的冬日，只是简单地围炉而坐，便可品出数种味道，念起无数过往，在温柔岁月里，悄然暖着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