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素芳

　　自从外公去世后，外婆便喜欢坐在那张藤椅上，或是毫无目的地看着车马流龙的街道，或是头靠着藤背假寐。无论谁叫她，她都不愿意离开藤椅，仿佛在等着外公回来。
　　外婆是五十年代末的高中生，那个时候的高中生比我们现在的研究生还要稀少，外公却不识几个大字。我一直好奇，外公和外婆当初是怎么走到一块的。有一次，母亲告诉我，外婆是跟着她的亲戚逃难到我们家乡，然后就安顿下来了。为了填饱肚子，外婆就出去帮工，获得一些粮食。外公那时也刚退伍，也要去出工。慢慢地，外公外婆熟悉了，在媒人的牵线下，组成了家庭。
　　从小，我就和外婆很亲近，却害怕外公。外公平日里总是黑着脸，不是在训舅舅，就是在嘟囔着什么。这时，家里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他，我也只敢远远地躲着他。等外公的最后一句骂咧声被残留的风吹散后，外婆就会端一杯茶，准备递给外公润润喉。我害怕外公的余怒会波及外婆，便拉着外婆的手，不让她进去。外婆便笑着对我说：“放心吧，你外公不会骂我的。”外婆将茶轻轻地放在外公的手上，外公僵硬的脸，竟然渐渐柔和起来。
　　有一次晚上，浩瀚的夜空悬着许多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照亮了外婆家的庭院。我和外婆就着星光，坐在庭院中。我将头枕在外婆的膝上，外婆一只手拿着蒲扇，替我扇风，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温柔地穿过我的发丝。我问外婆：“外公那么凶，你怕不怕？”外婆笑着对我说：“你外公呀，他不是真凶。我们那时候生活条件差，我和你外公天天下生产队干活，他老把我的活揽在自己身上，生怕累着我。后来家里孩子多了，生活更拮据，你外公更是鸡都还没打鸣就出工了，到天上挂满星星才会回来。他这一辈子掘地、做工，为的就是一家人不愁吃不愁穿。”我转身，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外婆的脸上，是多么的温柔。“后来，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你外公怕大伙贪图安逸，忘记劳动，所以总警醒大伙不得偷懒。”原来，外公凶悍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温柔的心。
　　前年的一场疾病，一下把外公击倒。外婆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外公，可依然没能留住外公。我怕外婆会一蹶不振，便邀外婆搬到城里和我们同住，外婆却拒绝了，而是默默地守着他和外公的家，过着余生。
　　作家木心曾说：“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外婆和外公就是这样，在普通的日子里，慢慢地扶持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