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汝锋

　　曾经因为一些令人不快的原因，我不得不在离家25公里的小城滞留了一段日子。独在异乡的寂寞，一如当时连绵的雨天，让我感到沉闷且压抑。
　　在乡村的母亲，终于不放心我，辗转反侧了几个夜晚后，决定到城里来找我了。从乡村到城市，25公里，对母亲来说，注定是遥远的旅程——她不识字，从未出过远门，走过最远的路程是在年轻时走5公里的山路去赶集。她不知道我在那个城市的确切所在，不知道我的手机号，只知道一个模糊的地址，她要去的城市对她来说，遥远而虚幻。
　　但母亲已决定了。她洗干净了那身穿了多年的灰布衣服，刷干净自己做的布鞋，做好了旅程的准备。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母亲出发了。她步行2公里路，来到通往县城的公路。她站在路边，看见一辆公共汽车她就招手，然而过一辆不是，再过一辆还不是……晨风拂起她的白发。她努力向远处张望，张望。
　　终于有一辆车载上了母亲。母亲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了公共汽车。一路颠簸后，母亲站在了城市的车站里。四周的高楼大厦，让她四顾而茫然。这时，一群“花蝴蝶”飞了过来——花蝴蝶就是三轮摩的，开摩的的人朝母亲喊着：“大娘，坐我的车吧。”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在这陌生的城市，难道还有来自家乡的熟人？当她终于弄明白坐车要花3元钱时，她断然拒绝了这份热情——3元钱要买2斤水果呢。一向节俭的母亲从不花她认为多余的钱。
　　于是，母亲走在了这个城市的街道上。一身灰蓝布衣的母亲站在人行道上，手中捏着写着我的模糊地址的纸条，望着面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时不知所措，何去何从。斑马线、红绿灯，商店里嘈杂的音响……这里没有她熟悉的庄稼地，没有她熟稔的闭着眼都能找到的责任田，没有泥土的清香，她感到了陌生和茫然。
　　母亲走在人行道上，望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她犹豫着，终于伸出手，拦住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妇女，操着乡土味十足的口音，有点怯怯地问：你知道这个地方吗？被拦住的人看了看那个纸条上的地址，疑惑地摇头：没听说有这个地方啊。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摇头说没有这个地方。母亲有些失望了。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街上弥漫着肯德基和汉堡包的味道。母亲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火烧,一边吃着一边继续她的寻找。她用脚丈量着这个城市的街道。
　　母亲见到我时已是下午两点钟了。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用摩托车载着她来的。小伙子见到我后，摆了摆手，未等我说个“谢”字，骑车离去了。那一刻，我对这个城市所有的人充满了感激。
　　母亲向我讲述着她旅程的故事，轻松地笑着。我也笑着，眼角却湿润了。